世海大伯

文/阿呆鳥.Lcanus

世海大伯，今年八十五六岁，筋骨健硕，不但能种地，还负责给儿子、儿媳做饭。每次我回家，他都笑嘻嘻地来我家，只为讨几根烟抽，我也非常乐意给他几盒国外带回的香烟。

看到他，我就想起和他年龄相仿的爷爷。年轻时的爷爷，是大队长，家族里的大小事务、集体的生产分工，都是他说了算。六个兄弟，爷爷排老五，兄弟们却都听他的主张，由此养成爷爷倔强的个性，好教育他人，有些跋扈。

世海大伯，是个独子，爹娘死的早，缺乏管教，是个地道的懒汉，农村搞集体时，他吃饭最积极，干活总偷懒。据说，有一回，世海大伯气得爷爷用扁担揍他。他也默默忍受，懒惰却依然不改。久而久之，爷爷也不懒得管他。

世海大伯，有一阵子，出去讨饭，和十里开外一个村妇勾搭上了，并且有了一个私生子。十年前，这儿子还跑来和他相认，逢年过节，都要给他送东西，极为孝顺。没有一天养育之恩，世海大伯白捡一儿子，世海大伯很有福气。

家族同姓凑钱，帮世海大伯娶了媳妇，虽说这媳妇有点傻，但总算是有个家。世海大伯，育有一女一子。他不爱务农，也没其它营生的本事，搞集体的时候，吃大锅饭，还过得去。等到分田到户，他只能靠小偷小摸过日子，这家的菜园子少了菜，那家鸡少了一只，大家都知道是他干的，也没太和他计较。他家炒菜，无油下锅，都是红锅干炒菜，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九十年代。

世海大伯穷得乐呵，除了有小偷小摸的毛病，也没有大的罪过。不过因为他带的坏头，他的儿子，有义，也不务正业，入了一个盗窃国家电缆的团伙。一天早晨，世海大伯跟我妈吹嘘，说他儿子有义昨天晚上赚了好几百块钱。我妈觉得事情不太妙，对他说，可别是偷来的就好。世海大伯很不高兴，撅个嘴背着手走了。

不幸被我母亲言中，有义大哥被警车带走，刚好赶上严打，被判刑六年。儿子蹲监狱，儿媳妇带着孙子孙女，一贫如洗的家庭，日子过得更加艰难。屋漏偏逢连阴雨，世海大伯的媳妇，因病去世，大家都说，这日子可咋过？在我印象里，他从来都是笑嘻嘻的，对谁也不红脸，队上开会召集人，他大嗓门吆喝着每一家每一户。世海大伯的气力真好，声音洪亮，他就是村里的高音喇叭。

六年里，他没少去看儿子，偷点土特产和一只鸡，给监狱长送礼，希望让儿子获得一点点减刑。五年半后，有义大哥出狱，看着白白胖胖的儿女，他没来得及哭死去的母亲，对着世海大伯下跪磕头，拍着胸脯说，这辈子再不做小偷了。世海大伯，还是笑嘻嘻的，什么也没说。

后来日子越过越好，有义大哥体格健壮，在窑砖厂卖苦力赚钱越来越多，从此做菜有油下锅。世海大伯，还是一样的生活，还是一样的懒惰，偶尔还去菜地里偷菜，多年的习惯，也难改。有时候他替其他的小偷背了黑锅，也懒得解释。

眨眼间，我爷爷去世已经三十七年，世海大伯还健康地活着。人呀，不能与命争，只有活得久的人才是最后的胜利者。我爷爷有四个孙子，三个孙女，重孙都有好几个，如果他还健在的话，应该比世海大伯更幸福吧。

可世间的事没有假如，世海大伯，从来不争，从来不知有什么事可发愁的，万种苦难都接受，往往逆来顺受，这样的他，却可以健康长寿，享受天伦之乐。谁能想得到他能过上今天这样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住着小洋楼，孙子开个小汽车，带着他出去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