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那年,我拥有了自己的一间小屋。这是我们那时候俗称“凉房”的简陋小房子,是我和父亲忙了整整一夏天,花了很少一点钱就在院子里盖起来的。除了外表用了一点新砖,然后购买了一个大一点的钢窗和玻璃,其他的都没有花钱。
当九月的秋风轻抚着人们的发梢,带来一阵阵即将收获的喜悦,并且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瓜果蔬菜的清香时,我一头扎进了这个属于我的小屋。几块木板拼成了我睡觉的“床”,一阵叮当乱响,把快要散架的已经斑驳不堪的课桌钉得结实了,在配上一把吱吱作响的松木靠椅,小屋差不多就满了。
小屋里唯一能让我自豪的就是书了,尽管大部分都已经被我翻得快要烂了,可我依然视它们如宝贝。四大名著,确切地说是三大名著,里面少了《红楼梦》,直到我成年以后才得到它,可惜那时候读书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了,有许多诱惑比它的吸引力更加强大。这也是我写不出爱情小说的原因,因为从这部书里没有获取多少养料。
找了一张纸,在上面涂鸦式的写了四个大字,“斯是陋室”,钉在床头上面的墙壁上,用来表明心志,也鼓励自己不断努力和拼命,日后能拥有一间名副其实的房子。
激动的心情还没有平复,天就渐渐地凉了。父亲和我站在小屋,左看看,右看看,决定把它分出三分之一,一间变两间。靠近东墙开始盘炉子,然后再盘火炕,再打一道火墙,烟囱开始就留好的。都垒好了,试着烧了一炉子火,完美的让我惊叹父亲的技术。
这些活看似简单,真正能考验出水平的。父亲在垒每一道工序的时候,都在认真教我,甚至把他已经垒好的拆掉,让我试着重复一遍。这些北方冬季必不可少的技术,我学会了一二,在以后的生活里,受益匪浅。
很快,落叶在寒风中飞舞着藏到角落里,还没有来得及哀叹,就被西北凛冽的风带来的飞雪所掩盖。而小屋成了我们在寒冷的冬天里聚集的乐园。读书学习就别想了,谁来了也得陪着。最喜欢的就是下棋,对于初出茅庐好胜心超强的我们,唯有下棋可以治愈冲动。
先是在床上摆开战场,当外面朔风怒号,冰天雪地,温度下降到零下三十多度时,我们把战场转移到了火炕上。温暖的炕席,都不用铺单子,吵吵嚷嚷,满脸通红。时间长了还会满头大汗,早就忘了这是在寒冷的冬天。直到出了门,才明白拥有这么一间温暖的小屋,该是多么的幸福啊!
我的同学和朋友,无论是距离这间小屋有多远,都会“千里迢迢”地来找我。只为看一本当时非常流行的《汪国真诗集》,还有我写的那些乌七八糟却美其名曰模仿他的“诗歌”。
十四五岁的少年,羡慕人家喝酒,可大人们不会支持,而且还严格管理。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大雪纷飞无人注意的时候,怀里揣着一瓶从家里偷出来的本地烈酒。三五伙伴,在昏暗的灯光下,你一口我一口,辛辣的滋味伴随着紧张的气氛,不一会就干光了。
酒量大的没有什么反应,酒量小的就让人担心了。刚才还安静的出奇,这时候却嗷嗷叫起来,光着膀子就要出去,根本不管外面的气温能冻死人。第一次喝酒总是这样,用我比较尖酸刻薄的话来说,就是“丢人现眼”,被大伙儿一通训斥和打压,瞬间怂了,惹来大家一阵狂笑。
温暖的小屋,在寒风中挺立了许多年,我在这里住了有十几年,一直到我成家才离开它。又过了许多年,它早已经不能住人了,只能有恢复了它“凉房”的本质。十几年前,矿区棚户区改造,所有的人都搬进城里,住上了高楼大厦。临搬走那天,父亲看着这间低矮简陋的小房,嘴里喃喃自语。我知道他有些不舍,但是我们还是想住更好的,条件更加舒适的楼房。
七年前我回去过一趟,专门去看了看我的小屋。那也是一个寒冷的冬天,背风呼啸着,吹着变成荒野的废墟。找了很久才找到,这里已经不能用断壁残垣来形容了,基本上都成了土坡。而我之所以能找到它的位置,是因为我和父亲给这间小屋打地基的时候,用了从河槽里选出来的巨石。别的墙体早就化为乌有,只有它还留着一米多高的断壁残垣。
今年冬天来得早,寒风和大雪在差一天立冬就席卷了北方,暖气送得不及时,家里有时比外面还要冷。这更让我怀念过去那间简陋又温暖的小屋,怀念以前在寒风中挺立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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