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不起的盖茨比》有感(三)
中信出版社张思婷译本
是夜无眠,说起来只因一块狗饼干。
身为“了迷”,眼里揉不得沙子,身为处女座“了迷”,更是容不下丝毫不确定的翻译。但是,翻译这事儿还真不好说,你若固执,便只有自己去读原作,若非要读译文,就得按译者的意思去读。这令俺非常不安。
不安的逻辑,定然源于作品出世的一刹。虽然人人都说,一千个读者,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尽管翻译也可被当作二次创作,但若要追求原作最初的那“一个”想法,俺怎能不纠结呢?
既然初态只有一个,怎奈偏偏又生出截然相反的译文。读读下面这段英语原作,以及四种不同译本,或许就该能了却一桩疑案吧?
它们摘自《了不起的盖茨比》第二章某段。
原作:A reluctant elevator boy went for a box full of straw and some milk to which he added on his own initiative a tin of large hard dog biscuits—one of which decomposed apathetically in the saucer of milk all afternoon.
译文一:她好说歹说让电梯工弄来了一只铺满稻草的纸箱子和一些牛奶。他还主动带来了一听又大又硬的狗饼干——从里面取出来的一块放在牛奶碟子里泡了一下午,竟毫无变化。(姚乃强译本,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2004年6月北京第1版,2011年2月第4次印刷)
译文二:一个老大不情愿的开电梯的工人弄来了一只垫满稻草的盒子和一些牛奶,另外他又主动给买了一听又大又硬的狗饼干,有一块饼干一下午泡在一碟牛奶里,泡得稀巴烂。(巫宁坤等译本,译文出版社出版,2009年10月第1版,2010年12月第3次印刷)
译文三:一个电梯工不太情愿地弄来了一只垫满稻草的盒子和一些牛奶,又主动在牛奶上放了一大听又大又硬的狗食饼干,其中一块在牛奶碟里泡了一下午,都丝毫没有泡烂。(邓若虚译本,南海出版公司出版,2012年5月第1版,2012年5月第1次印刷)
译文四:电梯工给差去跑腿,不甘不愿地找来了箱子,里头铺上麦秆,又备妥了牛奶,还自作主张倒了一罐又大又硬的狗饼干进去,其中一块在牛奶里冷冷地泡了整个下午,泡了个稀巴烂。(张思婷译本,中信出版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出版,2017年1月第1版,2017年10月第2次印刷)
明眼人一看,便将症结归咎于最后那句:“one of which decomposed apathetically in the saucer of milk all afternoon.”
什么意思?都怪那块狗饼干——它到底是“泡得稀巴烂”,还是“根本没泡烂”——尽管总体上四种译本广受认可,但却译出了完全相反的意思——姚乃强和邓若虚为一个阵营,巫宁坤和张思婷则站在另一个阵营。大有摆开架势,不分高下誓不罢休的味道。
四位译者都是高人,自然不会无中生有,忽悠读者。为此,俺只好自己动手,就“decomposed apathetically”两个单词,翻阅了多种英英或英汉词典,妄图消灭这个罪魁祸首。
“decompose” 源于法语,作为不及物动词被《韦氏词典》解释为“to break up into constituent parts by or as if by a chemical process”;同时被其他词典译为“分解”、“变坏”、“变质”、“腐烂”和“腐败”等。大同小异,看不出歧义。
而“apathetically”是形容词“apathetic”的变形,被《韦氏词典》解释为“having or showing little or no feeling or emotion”,或“having little or no interest or concern”;维基百科解释为“lack of feeling, emotion, interest, and concern”;其他英汉词典则译为“冷淡地”、“漠然地”、“无情地”、“冷漠地”、“无动于衷地”、“不感兴趣地”和“缺乏感情地”等。其实意思也大同小异,毫无歧义。
有意思。两个词义清晰的单词,一旦结合,却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若联系前后语境的逻辑,更是产生出不可思议现象——狗饼干到底泡没泡烂,反倒成了个迷。
若直译“decomposed apathetically”,显然“被无情地泡烂”,或者类似的译法更好理解。字面的含义和正常的译法,正派得无可挑剔。但是作者为何作这一段描写?仅为生动的画面感吗?去掉它也不差呀——多愁善感的人一定非得这样想,俺能有什么办法!
再仔细联系上下语境,想到原作诗一般的语言风格,竟隐隐有种冲动,干脆译作“怎么也泡不烂”得了。
字面来说,也非完全没有道理。尽管“decomposed”是“分解”的意思,但“apathetically”却有“无动于衷”的意思。“无动于衷地分解”,不就是没分解吗?以如此“主观”的副词去形容分解这一“动作”,难保作者没有一点私心。
当然俺或许多想了,但为何又用“all afternoon”强调呢?是“一整个下午才泡烂”,还是“一整个下午也没泡烂”更贴切?反正跟“又大又硬”呼应着,而且整段文字都在描写环境的极不协调,以此表达主人翁矛盾的心境。这么一说,“怎么也泡不烂”似乎在结构上更有妙用,甚至顿时让文义也“紧凑”起来。于是,俺开始自信没有牵强附会了。
如此读来,那块“狗饼干”还真是麻烦呢。惹得俺毫无睡意,恨不得要找作者问个清楚,无奈实在找不到了,姑且还是让它继续维持着“秘密”态吧。
二〇一八年七月十六日 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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