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

几天前老妈说她身体不大好，虽然很担心，但并未放在心上。这几年她身体一直都不太好，经常会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时间长了都习惯了。但忘了，习惯往往也是最害人的。

最近情绪一直不太稳定。

不，是这半年都这样，只是最近更加频繁，更加难以控制了而已。偏偏最近工作还特别多。

效率的低下导致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熬夜加班。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现在是凌晨2:51。我摘下眼镜走到窗边，闲中偷忙的理了一下现在的情况。策划现在只需做最后的修改了，大概要一个小时。然后发给John，没问题的话在九点开会以前打印32份出来。不过要是有问题的话就……哎，还是冲杯咖啡比较现实。

关掉电脑爬到床上时已是四点过半，天空已经泛白，太阳快出来了吧。已经不困了，但是必须休息。

闭上眼睛就想起我们歇斯底里吵架的情形，不，应该是我歇斯底里吵闹的情形。这种情况下他从来都是保持沉默。

其实我们最近见面很少，公司年度大会将近，没有人能有闲暇时间，但他我不知道。我们不在一家公司。

我的脾气是越来越坏了，每次打电话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在吵。我闹他沉默，最后或是冷战或是他认错。

清醒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他让着自己，虽然往往是因为他某些让人难以忍受的性格，但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昨晚又吵了，昨天是我们交往七周年的纪念日。同样是一阵又一阵可怕的沉默，如无尽的黑夜，令人恐惧也令人绝望。决裂的话都冲到了口边，却终究不敢也不忍说。

有时候在一起的时间长了，都会怀疑当初是否是爱着的，也弄不懂现在到底是什么情感，可是要说分开的时候又说不出口，害怕说了就再也无法挽回。

但还能说什么呢？心里好委屈，又不明白为什么委屈。工作还在那儿等着。

又是无尽的沉默，但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长。

他说：我们这两天暂不要联系了吧。大家都冷静一下，想一想问题到底出在哪儿。等你忙完了这一段我们再好好谈谈。

心里的火一下就更旺了。当时，强忍着才没有把手机砸到墙上，然后就挂了电话。

那现在呢？有什么在噬着胸口左侧的某个地方，有液体弄湿了前两天才洗过的枕巾。忍不住想嘲弄自己：人老了之后反而还更多愁善感了。

我扇了自己一巴掌之后确定这不是个梦。

躺在我面前的这个人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瘦削的面孔是那样的熟悉——我看了她二十多年，闭上眼睛都能准确的画出每一道皱纹。

脸的主人费力的睁着眼睛，努力的朝我笑着：没关系，我都这么老了，病多很正常。

我忍不住过去抱着她，好怕自己会哭出来。但事实上，我没有一滴眼泪。我哭不出来。难到这么多年的生活给我的唯一奖励就是变得冷血了吗？我闭着眼睛，感受那瘦小的肩膀的温暖。

妈，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是我太自私了？我想自己复杂多变的性格，想那段从高中起就纠缠不清的感情,想自己所谓的事业....唯独没有想过你。然而，现在才发现我唯一不能承受的也是失去你。

出去回来的时候看到父亲正在抱着你哭。你俩像个小孩似的。听见你说怎么办？只有两个月了，脑子才轰然一声炸开了，两个月，两个月.....我突然就像是失去了灵魂的稻草，再也无法支撑起空洞的身躯.....

无边无际的海，或许不是，我沉在水底，无法呼吸，也无法出声。只有思维是正常的运转的。我紧紧地抱着双腿蜷缩在那儿。海水像是悲伤，又像是绝望，紧紧包围着我，我无处遁逃。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应该是在哭吧，心里好难过的，反正现在又没人看见。又或者，这水本就是我的泪。

哪儿来的这么多泪呢？

那些纠缠……

“我不能没有你。从来不敢想象没有你我的世界会是怎样。会崩塌，我会疯掉，我不能想象我要怎么活下去……”

“……”

“乖！不要再熬夜了，你看你整天都熬成什么样了？”

“唔~我也不想熬的啊！可是我不能忍受自己比你差太远。难道你是害怕我有天超过你吗？”

“傻瓜！真拿你没办法。”

“你闹够了没有？你到底想怎样？”

“怎样？我想怎样？你好意思问？你不知道这都是你逼的吗？”

“我承认，我身边的人，你是最了解我的那个，可是，我们两个在一起时总是剑拔弩张。最后都是两败俱伤……”

“……”

“这两天我们冷静一下，暂时不要联系了……”

一幕一幕，回忆，那些撕心裂肺的痛，那些冲动之下的口不择言，还有那些很少很珍贵的甜蜜，最后都化作了泪，无尽的泪，将我淹没，淹没…

醒来的时候是早上六点整，我还沉浸在梦中无法自拔。

我被那个梦吓到了。从来都不敢想有一天会失去老妈，因为不知道失去她自己该怎么活下去，即便是已经陪了自己七年的他也不行。

想到他的时候，心里突然像扎了一下，短暂而又剧烈的痛。时间尚早。或许可以自己做顿早餐，好久没有下过厨了，都怀疑自己还会做饭否。

“或许你比较喜欢这种浪漫。”面前的他不顾我的目瞪口呆一边脱围裙一边说，“我今天休息，好久不见你了，来看看你这懒人还活着否。一时手痒便顺手给你做了顿早餐，不要太感动。昨天晚上又很晚睡的吧，我做饭那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吵醒你。哎，你总是不让人省心。”说完他顺手刮了下我的鼻子。“快去洗漱，洗完了过来吃饭。你待会儿还要上班吧？”

忍不住伸手想要抱一下他。然后，梦就醒了。

那是我们刚毕业的时候，他总是隔三差五的空降过来给我做饭。现在呢？已经想不起他上次做饭是什么时候了。

手机响了，有些陌生，但应该很熟悉，来自家里的手机号。

然后呢？脑子一片空白。一片白，一片冰冷。我在哪儿？心里很堵，为什么呢？什么都看不清，为什么呢？当眼睛终于能聚焦时，我看清了眼前——躺在那儿的人那么熟悉，只是太瘦了，太瘦了。

手术刚过，她还没醒。

我起身去卫生间，狠狠地扇了自己两巴掌，脸上火烧火燎的痛和隐约可见的指印让我确定了额额这不是梦，真的不是梦。唯一同梦中一样的是没有泪，好像瞬间失去了哭的能力，也永远失去。我洗了把脸，用粉底盖住了脸上的指印。虽然这是我应得的，可是有人看到肯定会心疼的。

回去时，妈已经醒了。

“刚梦到你回来了，你就真回来了。现在不是在做梦吧？”妈慈爱的看着我，“好久没回来了，这次多呆两天吧？”

多呆两天吧？商量的语气，没有强求，害怕被拒绝。我看着妈，她真的瘦了好多，而我又是多久没回来了呢？

“好啊。”我轻轻地拉着她的手，那么瘦的手，生怕弄疼了她，“过完年我就调回来工作了，以后再也不走了。”

“真的吗？那就好，那就好。以后住家里，我给你做饭。”妈开心的跟个小孩似的。

而我呢？真想再抽自己两巴掌。当初，为了留在那个城市，为了和他在一起，我都做了什么？费尽心机，拼命工作。好累，太累了。不过现在真好。放下了也就轻松了。这些年，我亏欠爸妈太多，太多。是该好好陪陪他们了。

梦醒了。

“我们分手吧！”发完短信后，我把卡扔进了垃圾桶里，连同我们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