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有一个大体积黑影掠了过去。这是县官的私宅。
那个黑影轻捷的踏着瓦片。然后轻轻的腾起,落在后院的花圃里了。
他穿着夜行衣,脸上以黑巾蒙了面的。
银色的月光下,他的影子荫住一大片土地。他踩着花圃里的草儿大步的往回廊走去,草儿在靴子的压迫下发出吱吱的呜咽。走到过道上的硬地面时,他明显小心了许多,踮着脚尖还张开了臂膀平衡发胖的身躯。
他推开了柴房的门,轻巧的转了进去。临关门前还四下打望了外边。只有被月光镀了银的植被和亭台,以及微微的夜风,吹动着桂花儿的花苞,然后,落花儿和花香掺合着,徜徉了……
他把门小心栓好,借着还明亮的月光走到柴房里径,把角落堆放的柴火抱到一边去。柴火被一一移开了,就现出一块平整的地面,细细看了这一见方的地板就会发现它的与众不同,它格外的平整,甚至光滑了。他用手在那块地板上摸索了一番,然后两手掌叠在一起对地板左边向下施压。
轻脆的响声之中那块马车轮大小的地板就向左翻动了,显出一个箩筐大小的入口,里面黑漆漆的,深不可测。
他把自己那发胖的躯体慢慢地全都挪了进去。那面地板也就恢复如初了……
黎明的微曦斜着打在官府回廊的朱红立柱上。公人押了着了囚服戴了镣具的修行者走在去公堂的行道上。修行者的眼睛被曙光闪了一下,他扭动了戴了枷且僵硬的脖子望着那光,他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还感到了同样久违的舒坦了,那温和的纯粹的白色的光,照着他,他感觉很好了,再好,也不过如此吧!
囚服上满是暗褐色的干涸的血迹,那血迹凝成了斑,可以看得出是第一次酷刑中造成的伤口流出的血凝干了又覆上了二次创伤中新鲜的血液,又凝固了之后再染上热气腾腾的悲悯的鲜血。凭着那斑迹的面积和厚度及颜色深度足以联想到他的肉体经受了几多次的折磨,几回合的炼化。
不过是一番磨砺,好的了,是修行的人该受的了,他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了,低下了头,看到自己的身上的伤损,这样的想着。也许是自我安慰,也许修行者真就这么傻了,也许,也许是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一个道理在给他以支持,他笃信着它,灵魂的底气和太阳并肩升起,高升起了……
公堂之上,高悬明镜。已经升过了堂。
大胡子县官一脸的自信满满,他今天给主簿的印象不同以往了。以前是一副不羁放纵的姿态,今天却令主簿自心底敬他是个官。
“证人”简仁跪在地上,五体投地着;“犯人”和尚也跪在堂下,他的背直挺挺的立着,好似比一旁的“往来”酒楼大掌柜简仁高大出半个身子了。
“嗯……呵咳咳——”
那官抖擞了胡须,故意把清嗓子的闷声延长了,犹如久卧的猛虎要起身猎食时的低啸。那简仁听了,浑身不禁发抖了。立在县官边上的主簿倒是一脸的春风,以他对那官的了解就猜得到了,这个心宽体胖的大胡子县官平时是一副酒囊饭袋的怂样,准是又得了案子内情,所以这时才会一本正经拿出一方父母官主持公道的架子来。
“今回再审昨日那案子,嗯,“证人”先把当时情况细细说了!”那官整了整衣领子,直视简仁,目光如炬。
“额,这个,这个。”
那简仁畏畏缩缩抬起头来,看了那官似是洞穿一切的眼神,就想着这官昨日还一副昏庸的样儿,和自己称兄道弟的,如今怎么这么威严了,他害怕自己诬告赖赏钱的事败露,半思半着断续说了,
“这,我昨日说了的,好大官诶!”
“嗯——”
那官把胡须一撇,双目爆睛,故作威严,突然地扬声道,
“是么?本官不记得了,再说一遍!快些!”
“诶,这,好的。”简仁吃了一吓,他好像听不清那官究竟问的什么话了,他满心的害怕,他的心里本就是虚慌的,这时只好是连连磕了响头,口里怯怯说了,
“好大人,好大人……我说,我句句都说,说出来——我,我——呜呜呜,咳咳……”
那简仁说着,说着竟然不禁放声哭了起来,哭得呛了气还咳嗽了哩。他已经禁不住公堂对质了,他的内心恐惧着法律,他开始是被贪婪蒙蔽了内心才起了邪恶的念头,他后悔着,后悔当初就不该为了几个赏钱诬了好人。
可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如今既然上了公堂,还是二次上公堂。他既上贼船,就是骑虎难下咯。
那大胡子县官看了简仁的样儿心头好笑,但表面还装得更加威严了,像极了三国猛张飞长坂坡上开口一声霹雳,
“恁——公堂之上,一个“证人”,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
那简仁被吓懵了,只觉得两耳嗡嗡鸣响,血气冲上头顶,比价当头挨了一棒还难受。他喉头一声,呃啊——就晕死了过去,侧身倒在当场。
“啊,好哇!”那官醒木拍案直叫好了。
主簿虽才三十来岁,不过业已入行十几载,算得了经验丰富的了。主簿与这大胡子官共事也有三年有余,知道这官是个清明的官无疑,而且办事粗中有细,还有李逵牛皋般的煞神外表,他堂上审案有如钟馗伏魔,这威严的外表是鬼见愁,但心里没有鬼的正经人是不会畏惧的,反倒会视他为上神,崇他是清官。
现在那简仁自乱阵脚,昏了过去,不过主簿倒着实没想到这个大掌柜身为一个生意人心理素质却这般差了,以往审那些强贼时,还要论上个几回合哩。而这案的结果,也就明了了——心头明白的人都知道了那“证人”简仁是虚,这和尚清白是实了……
那官这就说了此事经略,
原来,昨日堂上初审,那官一见简仁开口说话的德性就知这个“往来”酒楼大掌柜是个贪财好利之辈,又怕他狡猾赖骗就故意说和简仁去他店里饮酒,其实是为了让简仁放松警惕。喝酒时还说着要和简仁做个朋友,那简仁听了更是不设防了,放开喝了。而这大胡子官是个千杯不醉的酒中仙,就趁那简仁醉酒时套出话来,知道他为了骗赏钱诬了修行的和尚,且意外得知了简仁见利妄为,用霉面做“黑心”馒头的内情。再晚间时,那官又回了府去,着了夜行衣靠,返回“往来”酒楼,当场取证后,打道回府了,不过他瞒天过海,不走正门,反仗着绝世的轻功从自家后院进了,又自柴房地板下的酒窖暗道回了书房,夜行衣就放在书柜里,换上便服,从容不迫地回了卧房,就连他夫人问起,他也没说真话,就以出去上了厕所的由头搪塞过去。
结了这场闹剧。
门口的看客哗然而去了,都赞着这官厉害,厉害!
主簿也是笑着呢,不过,他马上收住了笑容。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回头看了那县官,那官正瞪着他呢……
主簿和捕头两个就遭了。和尚清白了,他们就是办事不力,抓错了人。这回,可是逃不脱惩罚了,半年的奉钱就充了公了。
不过主簿还有带罪立功的机会了,那官叫住他和捕头吩咐了新任务,三日内把真正的歹徒抓来……
这时,一阵解下镣铐枷锁的咔咔声响起了,然后那修行者步履蹒跚的拖着满身的伤走了过来,艰难地张着惨白的满是驳皮的尚有血迹的嘴唇说了,说的声儿很低,却是格外的,格外的铿锵了,
“我,我愿意去帮你们的……”
“哦!?”
那官、那吏、那卒,三人俱惊,复而又喜。
主簿细心,注意到修行者的伤重,关切道,
“你这一身……”
“伤,不打紧的!”修行者干脆的说了。
这让大胡子县官一脸羞红,心里好生忏愧,自己百密一疏,忘了告诫牢子们不能对嫌犯严刑拷打。
这也暴露了大胡子县官虽是清官,办案公正,可管束手下却是不力的。不然,狱卒也不敢擅用私刑。
“这把剑,还给你吧!”
一个卒子拿来了一把剑,捕快把剑接过双手递了上来了。
《达摩的剑》第四回: 酷刑(四)拾起那把沉重的剑
那是修行者的剑,别人眼里的这把剑是顿的,做工是拙劣的。但在修行者的眼里,剑身之上,闪着久违了的,银色的,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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