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东隅
四、无论何时何境地，我都会陪着你，做你退无可退的后盾。
罗宁在汉王府上已住了诸多时日，她每天不是拿着扫帚打扫庭院，就是拿着鸡毛掸子拂去屋角的灰尘，不是舀水浇地，就是拎着食桶喂后院的牛羊鸡鸭，好生快活。打杂的下人们每每愁眉苦脸地瞅着罗宁，嫌她抢了他们的活计，再这样下去，他们比主子还要清闲了。然罗宁对此并不知情，每每站在日头下乐呵呵地抹去头上的汗珠，唱着“劳动人民最光荣！”尧泓和管家立在院堂的一处，远远瞧见，眼里堆满了笑，肩头微微颤动。
日头正毒，罗宁手肘支着扫帚在树荫底下纳凉，脸红扑扑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尧泓靠着树身双手抱臂，笑嘻嘻道：“你再如此下去，我府上的奴仆该要起义讨伐你了。”
罗宁不解地转头对上尧泓的双眼，无辜地眨巴眨巴眼，这年头勤快也是罪过？“为何？”
尧泓笑着摇首，“你呢，做好我的贴身女官即可，跟着于洪学学做事也好早一天成为我的左膀右臂，有一些我不太方便出面的事就需你去做，这些体力活就交给下人们去做好了，大家忠于其事，各司其职嘛。”
“好。”罗宁灿烂的笑着，左膀右臂，那可是很重要的位置。
罗宁学起东西来很快，勤勤恳恳，一改之前在云母山学艺时的懒散，做起事来踏实负责，很得尧泓的赏识。渐渐地，罗宁对于府中大大小小的事了解的透彻，处理也得当稳妥。
尧泓坐在案几前，指尖轻叩桌面，他看着眼前被截获的信件，神情凛然。
汉王不可信，城南藏兵马。
现今天子本就存多疑之心，向来是宁杀错不放过，太多前朝老臣已命丧黄泉，自己这个前朝太子又怎会让他放心，天子正寻不着扳倒自己的机会，这信还真是及时雨啊。信笺上寥寥几字，是要诛命啊，夏淳啊夏淳，你以为除掉本王，你便能扶摇直上么，不自量力的东西。
信纸在烛焰上一点一点化为灰烬，尧泓提笔模仿夏淳的字迹写下一排字，原封不动地封存于信笺中，他看着手里似是未曾拆解的信封，嘴角掀起一抹残忍的笑。
几日后，圣上宣旨，于相国通敌叛国，证据确凿，诛九族，其余旁系亲属，男充军，女为妓。夏淳举报有功，封为安王。
于相国乃夏淳岳父，夏淳正是借助其力量在朝中如日中天，如今于家一夜倾倒，夏淳再无依靠力量，正所谓树倒猢狲散，昔日攀附夏淳的官宦大臣极力与其撇清关系，生怕引火烧身。夏淳如今求门无路，虽说大义灭亲，举报有功，但他与于家千丝万缕的关系终是再难重获圣眷，皇帝也只是给了夏淳一个空衔名号罢了，并无实权。显赫一时的三朝元老于家怎么也不会料到会因区区夏淳的愚蠢而覆灭全族。思及此，尧泓嘲弄地笑了笑。
夏淳，你想杀本王，本王先斩你臂膀，任你做困兽之斗，慢慢折磨你。
罗宁看着眼前人，知晓他有异于温润表面的狠辣，真是人不可貌相，老祖宗留下来的话自有他的道理。她想起几日前的午后，尧泓找到她，轻声问道“阿宁，你愿意帮我做一件事吗。”
“汉王尽管吩咐，罗宁在所不辞。”罗宁看着尧泓嘴边渐渐加深的笑容，不知怎的，阵阵寒意袭上心头，即使在夏日最热的时段，她依旧感觉透到骨髓的冷意。
“将这个至于于相国的卧房，藏在最隐秘的地方，只许成功。”
“好。”罗宁看着手中附有烨国大将胡锦辉的信笺以及烨国号军千万的玉牌，明白了尧泓的意思。
随后于相国叛国罪状被发现，罗宁随尧泓监斩。血液大肆喷薄而出，几百个人跪倒在血泊里，大片猩红的血迹蔓延下斩台，渗透进土壤里，那些鲜活的生命一瞬之间停止了哭喊挣扎。罗宁有些不忍地侧过脸，她看到了尧泓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眼里淬满了寒意。
秋过冬入，尧泓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前纷落的雪花，暖炉的火气映着他的笑脸，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你也活得够久了，咱们之间的账该清算清算了…
罗宁又一次接了任务，随尧泓前往安王府。夜色深深，静的诡谧，踏在雪上发出的吱呀声透着死神的气息。
早已被刑具折磨地不成人形的夏淳被铁链锁在水牢内，身上的伤口被泡的肿胀不堪，只见四根粗粗的铁链穿过夏淳的琵琶骨，稍一动便会牵拉的锥心难忍，一双断腿自浑浊的污水里若隐若现，胸口前的皮肤被烙的溃烂褶皱，双颊处的皮肉被生生剜出露出空洞洞的牙床，牙齿全被拔光。夏淳听到声响，睁开眼睛循声望去，待看清来人后，夏淳猛力挣扎，铁链与皮肉交合处又溢出新的血液，他满眼通红的看着尧泓，眦目欲裂，似要在尧泓身上穿个洞，嘴里呜咽着，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痛吗？恨吗？”尧泓不痛不痒地开口，他身着与罗宁初见时的月锦袍，白衣胜雪，干净的不染一丝尘土，他不看夏淳自顾自地开口。
“当年，尧垚杀我祖父，改朝换代，你的父亲在这背后出了不少力，他带着赤血铁骑几乎将我祖父一脉屠戮干净。”尧泓淡淡地说着，情绪没有丝毫波澜，“三岁的孩童都不放过，你父亲亲手提着他的脚脖子将他扔进熏着香的炉膛，凄厉的哭声响彻大殿。我就躲在朱色的柱子后面看着，触目的血色到处都是，我藏在死人堆里，终是被你父亲一剑一剑的试出来，你父亲欲将我毙命，这时，我的母妃挡在了我的身前，苦苦哀求，求你父亲饶过我们。”说到这，尧泓微微低头，似是隐忍着什么，眼睛渐渐发红，他缓缓看向夏淳，“我母妃貌美，梨花带雨的样子很惹人怜惜，可你父亲已垂髫之年，却仍有色欲之淫，他当着我的面凌辱了我母妃，我也因此保住了一条命。”
尧泓的声调轻轻的，在这水牢里却异常清晰。罗宁实在难以想象，尧泓这么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年幼时经历宫变残杀，看到身边亲人陆续被折磨死去，更是亲眼看着生生母亲被歹人…他还那么小，她实在难以想象，如果换做是自己，估计会疯会狂。
“后来，你的父亲将我的母妃带走，并向尧垚保下了我，将我流放至蛮荒之地，尧垚怎么可能放过我，他一路派人追杀我，我易容换名，扮作乞丐四处流窜，吃过老鼠，食过蛇蚁，咽过黄土，嚼过树根。为了活着，我自别人的棍棒下过活，我自别人的口水唾液中强颜欢笑，我只为了活着，有朝一日洗刷屈辱，将沾染我亲人鲜血的恶人屠杀干净。后来我被母妃族人寻回，得到了最好的照拂，我习武练毒，日渐精湛，并且继承了外公留给我的百万军马。”尧泓嘴角勾起笑容，“城南的军队不过是幌子，我真正的实力是那百万血骑和死士。”
听到这，夏淳的眼里露出不甘，他恨自己轻举妄动满盘皆输。
“成年以后，我回到了故土，已经是昭和时代。我向现在的天子投诚，交出了部分兵马，以及母妃家族的部分家财，天子并不知晓当年血腥的全部，他只知我祖父一脉退居避世，这些残忍的真相被尧垚隐藏的很好，只有你的父亲和于相知晓，那么多条人命被你们用化骨水一夜化为泡影，这也给了我接近当今天子的机会。尧赫见我诚意归来，只以为我不愿过避世生活，想重归皇族，也安插了不少眼线在我身边，这其中也包括你。”
尧泓伸出手猛地拉住一根铁链往前一带，夏淳受不了疼痛发出呜呜的声响，尧泓狠狠地盯着他，“你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一刀一刀，被我剁成了肉泥，然后让我丢去荒野喂了狗。”夏淳狠狠看着尧泓，挣扎着上前，奈何徒劳。“你知道吗，你父亲的肉真合那些畜生的胃口，不过一刻钟，便被吃的连渣都不剩了。”
“啊啊啊！”夏淳听到这，终是忍不住大喊出声，浑身颤栗，半截身子晃动着，含糊不清地说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尧泓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于相虽未参与此事，但却冷眼旁观选择隐瞒，所以他阖族性命死的并不冤屈。”尧泓的指腹掐入夏淳的胸膛，“至于你，屡次想置我于死地，却屡次不成，该说你技不如人还是蠢钝如猪，你的那些小伎俩让我都懒得做戏，若不是父债子偿，我怎会任你跳腾那么久。如今，我也玩够了，你该去你该去的地方了。”
在夏淳惊恐的眼神中，罗宁将一麻袋装有毒蛇毒蝎子毒蜘蛛毒蛤蟆毒蚁等各种毒物倒入浑水中，一个时辰的功夫，夏淳便空剩森森白骨。
罗宁随着尧泓走出地牢，她沉默着一步一步地跟在尧泓身后，原来，她去云母山的这些年竟发生了这样惨绝人寰的事，她想的有些出神，蓦地撞向了尧泓的背脊，鼻尖生疼。
“阿宁，这样的我你怕吗，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吗？”尧泓的声线参杂着难以言状的悲苦，嗓音沙哑。
“愿意。”无论何时何境地，我都会陪着你，做你退无可退的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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