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沈砚的苦衷
上海的梅雨季总带着股潮味,沈砚站在老弄堂口,看雨水顺着青瓦往下淌,在石板路上砸出小小的水花。他手里捏着张去北京的高铁票,边角被汗水浸得发皱,票面上的日期圈着红圈——那是苏晚的生日,他原本算好时间,想在她下班时突然出现,举着兔子玩偶站在地铁口,看她惊讶得瞪圆眼睛。
口袋里的樱花书签硌着掌心,是他熬夜刻的。桃木的纹路里还嵌着点粉,是去年在无锡樱花树下捡的花瓣,被他小心地封进木头里。他原本想在背面刻“一辈子”,刻到“一”字时,手机突然响了,父亲公司的副总在那头喊:“小砚,债主把厂子围了!”
那天他正在玩具店挑礼物,货架上的兔子玩偶耳朵耷拉着,像苏晚受委屈时的样子。他刚把玩偶放进购物篮,就被母亲的电话拽回了现实——父亲突发脑溢血倒在会议室,公司账户被冻结,供应商堵在门口要货款,连办公室的打印机都被搬走了。
“只有林家能投钱。”母亲坐在医院走廊的塑料椅上,头发乱得像团草,“林小姐喜欢你三年了,她爸说,只要你点头订婚,资金明天就到账。”
沈砚盯着病房门上的玻璃,父亲的脸在里面模糊成团白影。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把他架在肩上逛灯会,说“我们阿砚以后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想起苏晚趴在他背上数星星,说“以后我们的家要带个小院子,种满樱花树”。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晚发来的视频邀请,屏幕上跳出她的笑脸,裹着厚厚的围巾,说“北京的雪化了,樱花开了我们就去玉渊潭”。
他按了拒接,打字说“在忙”,指尖抖得连句号都打不圆。
订婚宴摆在最豪华的酒店,水晶灯晃得人眼晕。林家小姐穿着高定礼服,笑起来嘴角有梨涡,和苏晚不同的是,她递过来的酒杯里盛着红酒,而苏晚总爱往他杯子里倒可乐。宾客们围着他说“沈家有救了”,他端着酒杯的手在抖,酒液洒在白色衬衫上,像朵开败的花。
口袋里的樱花书签快被攥碎了。木头的纹路嵌进掌心,渗出血珠,他却感觉不到疼。那晚苏晚发了十几条消息,从“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到“我做了桂花糖,等你回来吃”,最后一条是凌晨两点发的,只有个委屈的表情,像只被丢在雨里的小猫。
他对着屏幕坐了整夜,烟灰缸里堆满烟蒂。手指在“分手吧”三个字上悬了又悬,最终只回了句“最近很忙,别等我”。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窗外的雨突然大了,砸在玻璃上噼啪响,像谁在哭。
后来他去了上海的老弄堂,蹲在苏晚的窗下。她的书桌亮着灯,窗帘上印着她低头写字的影子,头发披在肩上,和以前在图书馆时一样。他想起她总爱趴在他怀里改论文,说“你的心跳声能让逻辑变清晰”,那时他会偷偷揪她的头发,看她气鼓鼓地瞪他。
雨停的时候,他把樱花书签塞进了信箱。背面的“对不起”刻得太深,木头发白,像道永远结不了痂的疤。转身离开时,他听见屋里传来咳嗽声,是苏晚的老毛病,一到换季就犯。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才没敢转身敲门。
再见到苏晚,是在她的新书签售会上。她穿着米白色连衣裙,头发剪短了,笑起来眼角有了细纹,像他送她的那只旧兔子玩偶。《樱花辞》的扉页上印着句话:“有些告别是无声的,像梅雨季的雨,下着下着,就把春天冲走了。”
他排在队伍最后,手里捏着本翻开的书,书页上的泪痕晕开了“樱花”两个字。轮到他时,苏晚抬头对他笑,眼神平静得像摊湖水,问“先生贵姓”。他张了张嘴,想说“我是阿砚”,却只吐出个“沈”字。
她低头签名,笔尖在纸上划过,沙沙响。他盯着她的发顶,看见有根白头发,像去年冬天落在她围巾上的雪。书签被他藏在书里,桃木的纹路已经磨平,嵌着的樱花瓣碎末却还在,像点不肯褪色的念想。
离开书店时,外面又下起了雨。他把书抱在怀里,像抱着个易碎的梦。手机里弹出消息,是助理发来的“林总同意撤资”,他没回,只是走到路边买了串糖葫芦,山楂裹着的糖衣甜得发苦,像那年苏晚喂他的桂花糖,甜里藏着他没说出口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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