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起伏的山丘像遍地的水一样连绵。
城外，孙氏别苑的楼阁之上，一片清冷的琴音从男人的指间飘散开，与氤氲的水汽纠缠在一起。
那正是周瑜。
此刻，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山腰的凉亭中，在那里一头红发的男孩子口中正吹着一支与这江南风景格格不入的骨笛。
“小乔，这就是你说过的北方少年吗？”
百里玄策是在十天前来到这座多雨的城，这里正值莺歌燕舞的初春，黄昏时分依人的身影如同杨柳新抽的枝条，月光下涓涓细流般的软语就像花木兰从家乡带来又温过的桃花酒……
他只用了一个夜晚，便大致摸清了这座仍在精雕细琢的城池的防御情况，同时，也将自己的行踪暴露在掌权者的耳目之中。
但他丝毫不以为意——此行必然要与那些人碰面，于是仍旧无所顾忌地窥探。
午后，周瑜府上。
“那小红毛一觉从申时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后没有再去胡吃海喝，而是带着锅和碗筷去了河边，然后抓了鱼，宰了现煮，吃饱了就去树上睡觉了，现在还没有下来。”
也不知道那样一个毛孩子是在哪里学的厨艺，那鱼汤的鲜美竟弥漫了将近一里地！当然，这样的话对都督大人讲到底不太合适，尽管都督他待人宽厚温和。
只是，他来了十天，好像什么行动都没有呢。
周瑜抿嘴笑了一下，挥手让他退下之后，就去书房给孙策写信。
书房中，小僮盯着伏案疾书的背影，一时间仿佛看到了小霸王的背影，可一眨眼间又觉得很像另一个人。
那个曾与他羽扇纶巾，同吟长河，谈笑于赤壁的人。
想到那个人，小僮只觉得一阵烦怨涌上心头，遂轻叹一声，抛之脑后。
周瑜写完信已是黄昏，他交给唤来的信使，转过头来看了小僮一眼，惊得小僮立马低下了头。
这个人也太好看了些吧！虽然跟随他已经六年多，可每次直视那好看的眉眼和完美的面容都让人目光一亮，自惭形秽。
周瑜轻笑一声就出去了，他知道小孩肯定会跟着自己。
戌时，玄策投宿的客栈，二楼空荡的大堂里，红发少年临窗而坐，骨笛中淌出猎鹰的曲调。
周瑜在一旁坐下，半低着头静静听着。
少年目光飘移，直至中天月晕，忽然想起幼年时在家乡的满月下，他与另一个人拉钩上吊，曲调暂缓，感觉到旁边的视线，便放下骨笛，转头一笑，拱手而言：“见过都督。”
周瑜微微一惊，便也笑了。
曲有误，周郎顾。
“不知客从远方来，所为何事？”
“正待与都督直言，只是还请都督身后的那位朋友现身。”
不是询问的语气，反而坚定、倔强，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只是有时候也无可奈何。
比如远离哥哥，比如独自长大，比如无数次城下一战，比如不远万里却痛失所爱……
周瑜眸光微闪，还没开口却看到小僮不知道从哪里闪出身来。
玄策微微扬起头，开始交代来意。
“我是从长城来的，长城守卫军你们都知道吧，那里面有我的朋友，根据他们最近得到的情报，蒙古人大举撤军，休养生息，正待一战，可是他们明明派特使去长安言和修好，称愿为天朝子民。”
周瑜和小僮对视一眼，转而问道：“所以你们觉得他们想要暗度陈仓？”
“没错。”玄策点点头说道：“蒙古人狼子野心，若他们出不意之兵，中原各方割据势力又有何人能抵挡千年铁骑……”
“那样的话中原百姓必将再度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周瑜想到当年赤壁。
“不错，所以守卫军统领花木兰让我来通知小霸王，不过时下他似乎不在国都吧？”
周瑜有些吃惊，不过他却没有问，出声的是小僮：“何以见得？”
“都督已经十天没有去王宫了，虽说东吴半月而朝，但都督与小霸王之谊天下皆知，若非不得已，只怕恨不能时时相伴……”
“住口！”小僮气急败坏。
“无妨。”周瑜只是微笑，坦诚道：“既如此，实不相瞒，吴侯南征未归，特使还有何事对公瑾直言便可。”
“我要说的不过两件事，一则请东吴严密防范蒙古人，二则也想问都督一句话，若是那成吉思汗向贵国示好，请求联手踏平中原，贵国是否会……”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东吴绝不为外人枪弩！”
“好，但请都督信守诺言！”
“公瑾也有几句话想问特使。”
“请讲。”
“若是长安与那成吉思汗联手，长城守卫军当如何以对？”
此话太过直白，玄策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他也问过花木兰，记得花木兰是这样说的。
“你我有幸成为长城守卫军，历来受中原百姓的供给，自然应该誓死守护中原人的血肉和土地！”
所以他把同样的话讲给周瑜。
“如此，便不愧长城守卫军之名。只是，蜀地可有特使前去通知？”
小僮目光一亮，却不知道没有逃过周瑜的眼睛。
“是请剑仙去的，都督尽可放心，那里也曾有他的家，他定会尽力保护。”
“嗯。特使此行可是经长安而来？”
长安，这两个字住在每个人的心里，在长安城里，住着他们牵挂的人。
“不是。”反正我没有见过小乔，所以是不是对你来说都一样。
“哦。”周瑜望着窗外不再说话。
“我言尽于此，便不等吴侯回来了，明日便回长城去。相信有都督在，定能保卫江东。”
“待明日我为特使饯行可好？”
“哈哈，不必了，东吴特色我已经吃遍了，多谢都督美意，玄策不便久留。”
“那公瑾就此拜别，后会有期。”
二人相互拱手道别，公瑾带小僮打道回府。
一个月后吴侯归来。
三更已过，孙策走到寝殿外的石阶上，任久违的夜风吹过面庞。
“都督擅作主张，同意了长城守卫军特使的请求。”
是少年的声音，孙策转身盯着他的眼睛。
这少年身怀八卦绝技，幼年时流落街头乞讨，被孙策从南阳捡回家。
六年前，孙策要带全家远行，把他留给周瑜，希望他能保护周瑜。
当孙策从东海回来，这小僮很自然地向他汇报周瑜的行踪举动。
这一切都太自然了，让人无从起疑，但是当周瑜告诉他小僮懂得隆中的八卦时，他便豁然开朗，只是周瑜叫他不要拆穿。
“知道了。”所以他只是说了一句这样的话就转身回寝殿，留下少年望着满天星斗叹气。
长城守卫军大营。
玄策掀开帘子正要交代东吴之行的情况，看到一片洁白的衣角马上转身又溜了。
“玄策，玄策，别跑，让我检查一下你的厨艺有没有提高！”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