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活着
珍，别离开我。
雨声越来越大。像往日恩爱时的繁华。和珍相依相偎相缠绵。疯狂的嬉闹和热吻。一床的凌乱。夜确定是黑沉沉的。却能看清珍的脸。被吻过无数次的面颊。奇怪的是，珍和他的身上没有受到雨的侵袭。雨落在周边荒野上。像为他们独留了一块空间。珍浅淡地笑。看起来健康，热情，活泼。
大同。我们有多久没见过了。她的声音像从寂寞的山岭发出。有着悠久的回音。
大同忽然跪地哭泣。那是真的哀嚎。人世间所有的痛苦不如今日的一见。他明知道珍已经死了。可是现在却看到了她。还是往日那样美。甚至更美。没有珍以后，心被掏空了。活着像是一具毫无意义的皮肉。在岁月的腐蚀中没有任何抵抗。心是真的痛。失去一个最爱的人，感觉原来是这样。生不如死。他只知道无助地哭泣。头伏在泥泞中。
大同。别哭。我已经回来了。珍说。
不。珍，我知道你已去了另一个世界。那天我亲自看着你的躯体从天空坠落，我真应该和你一起。在空中飘荡。像两颗羽毛。
我并没有死。我一直在你心中。珍长长叹息一声。有着无限的哀怜。
大同，今天是我们最后的相见。来生，我们不要再相识。
不。珍。我只要今生，不要来生。求求你。求求你。我不能没有你。
再见。亲爱的。好好去生活。让我看见你的孩子。我多希望拥有我们的孩子。多希望。可那要什么紧呢。我只要看见你的孩子，我也会觉得那是我的。我的亡魂也可以永远安宁了。大同，生一个孩子吧。
大同颤抖着抬起头。看见珍像一片羽毛。慢慢升起。浑身裏着一层火光。燃烧的火光。身躯正在渐渐消逝。像她们曾经的时光。这是最后的回光返照吧。据说死去的爱人会出现。只要出现就是永别之时。
他无法阻止。惟有越来越无声的哭泣。他爬起来冲过去要抓住珍。却加速了珍的燃烧。珍止不住地痛苦地叫起来。整个荒野凄惨已极。都是珍痛苦的尖叫。大同。我要告诉你一件事。请记得为我报仇。我是被人奸污的。是那个邪恶的……
珍灰飞烟灭了。大同无声地倒下了。沉重地躺在地上。冰冷的雨水像被揭开了遮盖。直接浇灌着他的身躯。
很久很久以后。大同从沉重的昏睡中醒来。看见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子站在阳台边晾晒衣服。身体柔软而颀长。像一株探头的漂亮的花。水绿色的裙子。被拉上去。漂亮而光洁的腿。阳光在阳台上四溅。不知今昔何年。一股温馨的感觉像陈年的岁月凝滞。时光没有走。徘徊在闹钟周围。
珍。他大叫了一声。
女子缓缓回过头。乌黑的头发丝丝粒粒滑过肩头。露出了玉一般的颈。有一块血红的胎记。像记忆中的闪光。闪闪发光。她的目光带有安静如止水。眉毛像柳叶弯弯。
大同。你回来了。真好。我们的孩子也该醒了。她自顾自地走到另一个房间。棉质的拖鞋走在地上。像静谧的心跳。她抱过来一个婴儿。婴儿包裹在襁褓中。看看你的女儿。她真乖，好久没有吃奶。竟然都不哭。她伏下身。额头光洁如湖面。孩子被放到手上，他看见脖颈处一道血红的疤。
不！不是这样的！
震惊扭曲了他的面孔。瞳孔加速放大。青筋像地底的树根浮满了脸。他剧烈颤抖，将孩子丢在地上。大吼一声。倒在床上。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女人无动于衷地打开了房门。一个头四周生着白发中间光秃秃的老头儿猥琐地笑着站在门口。
他交不起房租的。他看了看昏死的大同。注视女人的目光，邪恶贪婪。有着残忍的暴力欲望。她像一个小鸡。孱弱的小鸡。他无所顾忌地撩起女人的裙子。嘴里发出急切的吮吸声。抱起她。粗暴地丢到床上。在大同的身边掐着女人的脖子。床上凌乱不堪。女人目光呆滞，视如不见，如木偶。任由摆布。
墙角婴儿大声哇哇叫起来。
大同。大同。是女人的声音。
从婴儿的嘴里发出。窒息。绝望。痛楚。
老头儿折腾完，光着身子走到阳台。今天的阳光很不错。像你一样美。他满足地咂咂嘴说。伸了一个懒腰。
一道身影闪现在背后。猝不及防的一双手用力推了他一把。老头儿恐惧地叫了一声，从阳台的防护栏窜过去。跌下。头是朝着地面的。楼下有许多人惊慌失措地跑来跑去。死人了死人了。是房东。人们的声音甚是惶恐。
女人表情冷漠，转身回到房间。墙上日历被用力撕下。像是计划中的一件事。日历上内容是：12月24日。正是圣诞节的一天。她咯咯咯咯地对天仰头大笑。然后张口，将那团揉皱的日历纸服下。
大同。上班了。她摇着大同。
大同再次从深度昏迷中醒来。头疼欲裂。像被植入铁钉。驱逐不走的异样感觉。他迷茫地看了看房间。空空荡荡。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
珍。
他对房间说。
我梦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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