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

傍晚，秋高气爽，夕阳的余晖涂抹在西边一大团一大团的云朵上，泛着绚丽多彩的光芒。我披着这耀眼的金光徒步走在城边的小径上，路两旁，野草因没有了阳光的炙烤，显得精神抖擞；不知名的花儿点缀其中，显得是那样地随性自然；宽阔的场地，视线任意远逐，没有了阻挡，半空中的鸟儿翩翩起舞，显得是那样地快活，自由。霎那间，我的心境慢慢四溢流淌在这田园阡陌中，开心地想跑起来，跳起来，唱起来…

秋

看着不远处的田地和劳作晚归的人，我竟想起另一个深秋，有点泛黄的深秋，一缕缕的，随着这清清爽爽的秋风飘到了另一地了……

上高中时，我已经是在县城上学了，每月回家一次，周六上完中午的课，坐一小时的客车回到镇上，然后再由家人骑半小时的自行车接我回村，回家。第二天周末的下午，家人再同样的把我送到镇上，再坐客车回校。对于家人来说，特别是农忙时，是比较费时费劲的，虽然这样，三年来，风雨无阻，来来去去，忙忙碌碌。

那时，村里刚刚开始有了固定电话，全村共三部，我家的后院有一部，是用来挣点小钱的，打电话按分钟计算，收取费用，接听电话，按次收取接听费。我每次放学回家的前一天都要打个电话，提前告诉妈妈，第二天下午来镇上接我。

记得高二那年，深秋时节。周六回家，客车在半路出了故障，司机捣鼓了两三个小时，才让那庞然大物轰隆隆地动起来。车上的人们都很有耐心，那时的人们有脾气的好像很少，大家安安静静的，让下车就下车，让上去坐就上去坐，看着司机慌里慌张，汗流浃背地忙活着，不少人还宽慰着“没什么事，大家等等，就等等呗。”

我坐在靠窗的位子上，默默地望着窗外，深秋了，天气随着暮色地降临有了些凉气，田地里刚播种了小麦，一片泥土翻新的颜色；田间地头上，还有没来得及拉走的棒子（玉米）秸秆一垛一垛地随意堆积着，放眼望去，空荡荡的，让这金色显得很醒目；道路两旁一颗颗的杨树，因树叶地飘落，显得有些焉头耷脑，泛黄的树叶飘落一地，跟着呼啸而过的汽车翻滚着。我看着这些满地乱窜的树叶，心情也有些烦躁，想着妈妈去接我，等这么长时间，等不到我，怎么办？

车子到镇上，天已经昏暗，热闹的镇上冷却了下来，我快步下车，到处张望着，寻找着我的妈妈。

我没有找到她，随即找了部固定电话，拨打给后院邻居，想让他去前院叫一下妈妈，接电话。他焦急的说：“你妈妈早就在这等着了，去接你，天快黑，没接到，就怕你打电话有什么事，就在这一直等着。”电话里，他焦急得恨不得一口气把要说得都说完。

妈妈让我在车站等会，她骑自行车一会就赶过来。

我独自徘徊在凉飕飕的大街上，心想，我慢慢往前走走，早点和妈妈会和，能节省点时间，妈妈接我常走的路就那一条。这想法来的快，行动起来也快，像秋风扫地般迅速，拿起大包小包就开始走了。

穿过镇上的大马路，出去就是一片田地了。天黑的很快，刚才还有些亮堂，不一会功夫，就已经黑了。在我犹豫还继不继续往前走时，看到旁边有两人在地里扯着嗓子嚷嚷着，正在浇地，又回头看看镇上密密匝匝的房子，有了点安全感。

就这样，我又继续往前走，走在被碾压得硬邦邦的土地上了，没走多远，背后传来了自行车在凹凸不平的小道上发出的晃荡声，声音在旷野里越来越响，我害怕又有点小侥幸的，转头看看，黑的看不到什么人，只能看见更黑的一团东西向我这个方向缓缓移来，不一会，从我的身旁擦肩而过，擦肩的那一霎那，我们相互对视了一下——男的，吹着口哨，看向我时，没有把握好方向，自行车晃荡了一下，他就这样转头继续往前骑。

夜幕黑得超出了我认为的黑，我害怕了，但已经前不着店后不着村了。

正当我踌躇着，从前方又传来了和刚才同样的自行车叮当叮当响的声音，我紧张起来，因为我断定是一个声音，果然没错，是的。

一声“吱”的声音，他的自行车在我面前停下来，一脚踩着地，问我“我送你吧？”“不用，接我的马上来。”我斩钉截铁的答道，不这样直接，好像我的嘴紧张害怕得打颤说不成一句话。然后快速的往前走。我听着声响，他稍作停顿，也开始向前走，我感到我的心砰砰直跳，我甚至觉得他也能听到，我害怕极了，然后我故意的放慢脚步，想让他超过我，走在我前面，这样心里有点防备。不一会自行车从我身边缓慢滑过去。因为黑，我看不清他的年龄和具体长相，那时的村里，没有路灯，散光也少，黑就是那种纯黑。不一会，他像鹰那样消失在茫茫黑色中。我稍微平静了一会，想着妈妈快点来。

四周除了黑，就是黑，我的目光就只能看见我身体周围的一块地，仿佛我是发光的。

正当我想返回到镇上时，一阵快马加鞭的叮当声又出现了，从前方，速度很快，我的心好像来不及害怕，来不及思索，也不知道哪来的灵机一动，立刻下了路一旁的沟，然后再爬上去，到了田地里，我听着那叮当声越来越近了，我估摸着不能再跑了，马上趴在了地上，头也埋进去，匍匐在田地里，想让自己看起来和大地是一体的，黑黝黝一片，没有我一样。地应该是刚刚浇完的，湿漉漉的。我屏住呼吸，听着声响，不敢抬头。

声音在沟对面停下来，我们只隔着一条沟，只是他在明，我在暗。声音停顿的空档，我像一只被天地丢弃的一只可怜虫那样，孤独，无助，苍茫，害怕，只剩下那点勇气，时间慢的像凝固了一样。

他好像在路边疑惑了片刻，声音又开始响起来，他走了。

我抬头看看那团黑影，直至看不见，我慌张的爬起来，看见身边不远处有一处堆积的玉米秸秆，我狂奔过去，可能潜意识感觉那里才是藏身之处，那时，我才感受到，人在遇到危险时，本能的是想尽一切办法自救，没有丝毫的再思考。

我浑身上下都是泥巴，脚上更是沾满了，两条腿像装了铅一样，很沉，跑不快。

我跌跌撞撞地，刚到秸秆旁，自行车的叮当声又再次卷土重来，像打不死的敌人一样，穷追不舍，这次，我好像有了武器一样，有了应对的底气，马上钻入堆积如山的玉米秸秆里，透过秸秆缝隙，偷偷观察着那声响。

他在那条道上骑着自行车来来回回，像他的脑袋一样，转来转去地思索着：那女孩怎么凭空就消失了呢？

远处两道亮光突然闯进来，突然打破这紧张，阴森的气氛，一辆拖拉机轰隆隆地，慢悠悠地开来。这亮光和那声响像我的救兵一样，万马奔腾的来解救我。秸秆里藏匿的我，觉得很快就要好了。

那自行车，被拖拉机的两道光赶着，一直往前，往前……

不一会，我在光线里，看到了妈妈的身影，她从黑暗中来，带着光明……

回到家，爸爸听着我的诉说，没有夸赞我的勇敢和机警，却大发雷霆，甩下一句话：“明天，家里装部电话！”，就摔门出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很高大；影子，被院子里的光线照映地更高大。我爸爸给予我的爱一直是深沉的，隐藏的，不表露的，但那次，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父

从那以后，爸爸经常来镇上接我，虽然他很忙……

从那以后，我家也率先有了固定电话，电话里，他们的叮嘱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