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啼
陆子规一路被两位龙王带到了东海,这东海为四海之首,河川在此汇流,更有三座仙山,在山海界享有盛名。东海龙王敖广地位最为尊崇,自山海君以下,他可说是山海界实际的统领,并且他可与天界联接,掌兴云行雨之事,山海界诸君都敬其三分。
敖广端坐于水晶宫珊瑚石所制的龙椅上,长须垂胸,青颜白发,双眼凝光,自有一番威严,他看着延眼前这个年轻的子规后人,沉吟不语,任由敖顺在底下叽里呱啦的说着捉拿陆子规的经过。他见陆子规始终看着他没有躲避他的目光,当下对他点了点头说:“且将他押下去待来日会审。”旁边两个虾兵将陆子规押了下去。
敖广让敖钦、敖顺随他来到自己的房间掩上门说道:“你二人确定他便是子规族人?”
二人点了点头称是。
“我看他竟无丝毫惧怕之意,实是个少年英雄,倒也不辱没了他祖辈之遗风。两位贤弟说这消息是从魔族处听说而后又去巴山捉拿的,你们没有为难巴山长老吧?”
敖钦道:“那巴山长老先前不欲让我等知道,将其扮作巴山之人,但经我一试便露了相,虽然他们想逃,但又怎能逃过我们的掌心,我们水漫巴山才将这小子逼出来。”
敖广道:“哎,你们又何必做到这地步?巴山长老也是爱才而已,原想子规族人已经灭绝,不想今日竟又出现,若不将其捉拿,只怕三界从此不得安宁啊。”
敖钦道:“不知大哥想要如何处置这厮?”
敖广道;“发现子规族人是三界之大事,我一个小小龙王又如何能做得了主?待我发帖与山海界诸人,请他们来东海共同商议如何处置再做定夺。”当下亲自写了帖子遣人送往山海界各处。
巴山长老此刻正与白雨兮、洛风兮坐在云雾堂中,洛风兮此刻也不再叽叽喳喳的说话了,她只紧抓着白雨兮的手,眼睛看着巴山长老,只等着他做出个决定。
巴山长老右手在石椅上哒哒哒的敲着,时而站起来来回踱步,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只见他忽然道:“来了。”一忽儿一位巴山族人领着一个虾兵进得堂来,巴山族人报道是东海龙王派来送帖子的,巴山长老自那虾兵手中接过帖子,见上面写道:“东海拙龙敖广拜上:三界之战距今一百余年矣,当日戮战之惨烈,虽至今日想来犹惊,不料子规族人再现于世,小王得知后派人探寻捉拿,幸喜今日将这子规后人捉回,兹事体大,小王不敢擅专,在此请山海界诸君前来东海小聚,共商子规之事,拙龙敖广再拜敬之。”
看罢此贴巴山长老点点头道:“果不出我所料,这敖钦、敖顺必定会将子规小友带回东海,敖广做事向来心细,我猜他必会发帖邀众人齐去会商,既然这帖子来了,那子规小友或许还可一救。”
白雨兮忙道:“先生何出此言,要是山海界众人得知子规族还留有后人必定会将其除去的,又怎会给我们机会搭救呢?”
巴山长老摇摇手道:“非也,非也,正因为要举行山海之会才可救得子规。你想若是龙王私自裁决子规那此刻说不定子规小友已经追随先祖而去了,哪有我们搭救的机会。这下龙王邀集山海界众人前去会商,山海界当年虽参与讨伐子规但大多碍于天帝之命而已,要说是真心要剿灭子规却不见得,况且山海君是极明事理的人,如此想来,子规小友的命运或许会有改变也未可知。”
洛风兮道:“对呀,对呀,这样的话,我们神女娘娘也会前去,到时候她一定会帮着子规哥哥说话的,雨兮姐姐你就别担心了,子规哥哥好几次逢凶化吉,这一次也必会有个好结果的。”
白雨兮点点头道:“但愿如此吧。”她眼睛看着巴山长老,心里想的正是巴山长老所说的他与阿曼的惨痛经历,巴山长老领会她的意思,当即对他微微一笑像是让她安心。
这边巫山神女接到龙王的帖子也是骤然一惊,她原也想过这样的情况出现,但却未料到竟然这么快便暴露了,她知道洛白两人与陆子规在一起,也不知道她们两个现在怎么样了,当下连梳妆打扮也没来得及便带着巫祝与与巫氏四兄弟往东海赶去。
这山海之会原是山海界的定例,每五年举行一次,山海界各部首领均来参加,这次事发突然,算是提前召开山海会,从发帖之日起十日内各部方能到齐。陆子规这几日便被关在东海一个偌大的蚌壳里,每日都有酒肉款待倒也不怎么受累,只是那蚌壳里沉闷得很,在里边也不知道白天黑夜,他心里挂牵着白雨兮她们,怕因为自己的事惹起她们与龙王的纷争,要是神女娘娘也掺合进来,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但是最令他不甘的是自己仍然没有查出子规族被灭背后的真相,虽然知道与冥界有关,现在自己不用说冥界了,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这条性命。还有父母究竟是被何人所杀,至今也是毫无头绪,现在想来自己如果还是浑浑噩噩的呆在落英林里,不知道外边的事情的话,是不是更好些呢?
陆子规就这么每天吃住在那蚌壳里,这天忽然听到外边吵闹的很,还有舞乐的声音,似乎到了吃饭的时间了却不见有人来送。他一直端坐在这蚌壳里倒也不怎么觉得饿,只是心里嘀咕着那些龙王不知道要拿自己怎么样,怎么这么多天也不见有人前来问话。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被人抬了起来,他想这些人把我放在这大蚌壳里,现在是不是要抬去把我煮了呢?他想想都不觉得打起了冷颤,要是一刀把自己杀死倒也罢了,倘若被活活煮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想到这里他便向着外边呼喊起来,边呼喊边用力捶打蚌壳的内壁,但外边的人却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似的继续往前走着。
他只听得外边的吵嚷声更响了,仔细听来有传菜的声音,有舞乐的声音,还有众人寒暄的声音,这东海好像来了好多的人,又听得咯噔一声自己被放了下来,而外边的吵嚷声也一下子消失了,瞬间安静的像没有人一样。这时只听得一人问:“这里边关的便是那子规族人?”另一个声音答道:“正是,今日小王邀众位前来便是为了此事,如今子规族人重现于世,今日虽捉得一人在此,却不知他还有没有同伴,今日会同诸君正要一同审问于他。”这人想必便是东海龙王了,看来他是召集了一群人要来审问自己,原来他等了这许久便是为了此刻,哎,看来今日我陆子规是要当一回被审的犯人了。
这时吱呀一声那蚌壳被人打了开来,陆子规向外望去,只见居中珊瑚座上坐着那东海龙王,他左右两边坐满了各色人等,少长咸集,男女皆有,而他们每人的身后又都站着几人,看来像是这些人的随从。他们面前摆着瓜果菜蔬,鸡鸭鱼肉,有一队舞乐的女子刚刚退了下去,看来这些人都是龙王请来的贵客。他赫然发现巫山神女与巴山长老也在那左右的一行人中,白雨兮与巫祝等人都站在神女的身后,神色紧张,尤其白雨兮更是哀戚的望着他,几日不见,仿佛她的身子瘦了许多。
只见一个褐袍黑须的汉子问道:“你就是子规族人?这些年你们都躲到哪里去了,还有,你们的先辈是怎么逃过百年前的三界大战的?”
陆子规望了望巫山神女答道:“在下陆子规,确实为子规族人,不过也是这世上最后一位子规族人了,我这些年一直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一心想要查明我族被灭的真相,不想今日竟被捉到这里来,也好,如今这里这么多人我倒也省得四处寻找了。”
那汉子问道:“你还要寻找我们?难道你还想报仇吗?”
陆子规凄然一笑道:“我一个孤魂野鬼怎能对付得了三界众生,那也太不自量力了。我不过是想查明百年前的真相,没想到却被人四处追赶,想要杀之而后快!”
另一个身姿妖娆的女子道:“你查明真相后还不是要来报仇?再说真相是什么连我们都不知道,你又岂能轻易查得?哼,你可知三界之人皆可杀你,因为谁也不能保证你不来杀我们!”
巫山神女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我想子规族覆灭之事至今在座的诸位若能说出个道理来我看也不见得。当年仅凭那冥帝一面之词,实难服人,这些年我时常深思此事,只怕其中另有蹊跷。”
巴山长老道:“神女所言不错,子规族究竟会不会化为怨魂,我等皆未亲眼所见,况且我等皆知子规族人在蜀地乃至整个地界多行善事,往往知其不可而为之,不畏生死。当年我等碍于天帝之命不得不讨伐子规,但试问诸位谁人心里没有疑问?谁人心里没有愧疚?难道我们还要将眼前这人赶尽杀绝吗?”
众人经他们两人这一番说话皆低头沉吟不语,这时一个容貌俊雅的男子说道:“据我所知,这子规族人是在龙门山下与魔族交战时被巴山长老所救,他的话可信不得!而且百年之前他就与一个子规族的姑娘纠缠不清,我看这陆子规便是他与那姑娘的后人。”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巴山长老更是气得拍案而起,他身后的巴山族人齐向那男子怒目而视,他却摇着扇子微笑不语。巴山长老道:“往生子,你莫要血口喷人,小老儿逍遥快活的时候还没你呢,凭你也想教训于我!怪不得愚公要将你这王屋山移走呢?”
敖广见两人吵嚷起来忙摆摆手道:“两位皆是一山之主,巴山长老又是前辈,切莫与小儿一般见识,我邀各位前来便是各抒己见,大家商量个办法,不可自家人吵闹起来!”
那褐袍黑须的汉子道:“依我看,就当把他交给天帝审理,三界之中天帝为尊,我等唯听天帝之命,他要怎样处置这子规后人我等想来也无异议。”
众人听他说完大都点头称是,齐表赞同。这时却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掷地有声的说道:“不可以,子规是不会危害三界的,他曾救过我的性命。”她旁边穿绿衫的女子也说道:“对呀,对呀,子规哥哥怎么可能是坏人,除非你们这些家伙眼睛瞎了,耳朵聋了,脑子锈了,要不然怎么是非不分?”
众人见是巫山神女背后的两个丫头说话都不以为然,那往生子笑道:“你们两个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叫嚣,你们的主子是怎么调教的?我看你们两个小丫头是被这俊俏的子规后人给迷住了,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你们第一代神女便与那人界的楚王行了见不得人的丑事。”
洛风兮如何忍得,当即骂道:“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脸,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逮谁咬谁!本姑娘就喜欢打狗,而且专打疯狗!”说着想要过去打他一顿,幸而白雨兮在旁边拉住她。那往生子背后的人却已经往这边冲了过来,刚到半路便忽然被一根水柱卷了起来,这些人本都被施了可在水中呼吸之法,但被这水柱一卷,鼻口中咕嘟嘟的灌进了水去,那水柱一收,他们几个便捧着圆滚滚的肚子在地上翻滚不已,几位蟹将忙将那几人腹中之水挤出,再施了那呼吸之法方救得几人性命。往生子自然知道这是巫山神女所为,苦于自己水中功夫不如也只好忍气吞声,恨恨不已。洛风兮却拍掌欢庆,向他做着鬼脸,甚是顽皮。
敖广曾得第一代巫山神女恩惠,所以对巫山神女也便比别人照顾些,此时见她这边没有吃亏也便说道:“两边都别闹了,否则莫怪小王无情。刚才长白仙君说将这子规后人交与天帝,不知神女这边有何看法?”
巫山神女道:“依小女看来,子规之事历年来便是一桩悬案,虽然三界三缄其口,却都知道百年前那场大战有些蹊跷,现在终于有一位子规族人尚存,或许可以验证我们这百年来的看法。当年冥帝所言怨魂之事我等皆未亲见,我看不如将这子规族人置于我等监视之下,依然让他自由行动去探访子规族被灭背后的秘密,想来他也不过六十余年寿命,难道他一人还能逃得过我们的眼睛?”
座上众人有的点头称是,有的则大不以为然,互相议论开来。陆子规站在那里向巫山神女投去感激的目光,而后便微笑着看着白雨兮,两人这时都想起了在巴山一起看雨的情景,那不过是几日前的事情,如今想来却像是一幅久远的画图,笔记漫漶,灯火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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