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深处1

时光深处1

    姥爷的爱好不多，喝酒算是一个吧。但不常喝，每次喝的也不多，只喝两盅，每次他想喝酒的时候就会提着酒瓶去半里外的小铺去打酒，我也赶紧拽着他的衣襟跟着小跑。小铺是公司合营的，里面的售货员全是老头，因此也叫老头商店，老头商店既是周围居民每日柴米油盐的来源地，又是信息的集散地，在这里，大家熟悉到祖宗八辈都认识，按照辈分彼此亲热地打招呼，相互询问着一家老小的近况，传递着各类消息，小铺的存在把原本沉闷的江边小城生活变得生动有趣起来，姥爷在这个圈子里很受尊重，大家都恭敬地问候着，姥爷通常只是饶有兴味地静静地听着大家天南海北地聊，通常不插言，顶多跟着笑笑，酒打好了把剩下的两分钱放到我手心里，我立马跑到旁边的一排大糖罐子旁，一个一个地巡视着，盘算着，然后递过去两分钱，可别小看这两分钱，那时的两分钱可以买10粒黄豆大的五颜六色的糖粒。这十颗糖粒我不会一下子放在嘴里，而是一颗一颗地吃，10粒糖可是够咂上半天呐，这是童年难得的幸福时刻，我会让这幸福慢慢地融化，尽量在口腔里在心里多保留一会儿，直到现在只要一想起来，童年的甜蜜好像还停留在舌尖上。好奇怪，在所有的味觉中好像只有甜味能给人带来快乐和幸福感，后来明白了糖能刺激分泌多巴胺的缘故，所以为什么孩子们都难以拒绝糖果的诱惑。姥爷喝酒很有仪式感，先把酒慢慢斟进白瓷小酒壶里，然后把酒壶放进大瓷缸里，再倒进开水温着，这功夫姥姥进厨房给姥爷炒个鸡蛋或是炸盘花生什么的当下酒菜，再困难的生活都难不倒姥姥这位能干的家庭主妇，她从没让姥爷断过下酒菜，姥爷则在等待中出个谜语让我猜，猜中了就拣一口他的下酒菜放进我嘴里，这样的画面一直都是童年美好回忆中最珍贵的镜头。酒温好了，姥爷就端起酒壶慢慢斟满酒杯，端起来慢慢送到嘴边，整个过程都是喝酒仪式的一部分，体现出沉稳而又不慌不忙，姥爷喝酒从不干杯，而是默默地一口一口地抿着，酒被抿进的那个瞬间整个脸都皱着，好像很痛苦，我在旁一边看着一边提着心，直到姥爷把酒咽下然后哈一口气吃一口菜，于是我一直在心中藏着一个疑惑，既然酒那么难喝，姥爷为什么还要喝呢？直到长大了，我也学会喝酒的时候才明白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妙处。那个时代，劳作了一天，一壶温酒足可以消除一位一家之主的所有的疲惫，暂时卸下生活的重担，然后带着希望，在心满意足中睡去，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生活就在这日出日落轮回中有滋有味地过着。姥爷代表了那个时代男人典型的特点：木纳，忍隐，坚强，诚实，担当！后来每当听邓丽君的《北国之春》，我的眼前都会浮现出姥爷的样子：一位沉默寡言人，闲来愁沽酒，偶尔饮几杯……

    写于2018.4.18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