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封德彝言三代已还人渐浇讹
对三代之人的赞誉，是许多儒家学者的立论基础，三代的圣人毫无疑问是后世统治者的榜样，就连当时的人民，都是很淳朴的，没有任何不好的想法和行为。如封德彝在向唐太宗建言时就提到，三代以后，人渐浇讹，用俗话讲就是三代以后无好人。当时就遭到了魏征的驳斥，魏征指出，如果三代以后人性是越来越坏的，那到了今天（唐朝），人们都要坏成鬼魅了。王船山对此观点十分赞赏。他指出，人们往往是出于对三代社会的向往而做乐不切实际的想象。如果人们能理性地思考，结合人情，然后设身处地的思考一下，就能发现这些想象站不住脚。三代之时，好人坏人都有，但只有教化好那些“淫而不贞，柔而疲，刚而悍，明而诈”的人，才能体现出“尧舜之德，汤武之功”。如果这些人本身就很淳朴，那他们的功德也就没什么好称赞的了。
三代之前，人们未经教化，各方面都没有规范，人与禽兽差不太多。当时圣人们所坚持的，正是当时人民不在意的。在当时，舜“明伦察物”，都有弟弟象那样的人，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皆“臣叛其君，子叛其父”，到了春秋之世，“弑君者三十三，弑父者三，卿大夫之父子相夷，兄弟相杀，姻党相灭，无国无岁无之”。三代圣人教化之下居然还有这些事情。后世孔子出世，做成春秋，删定诗书，人们才开始接受进一步的教化。所以，圣人教化三代的人民比后世君主教化人民难很多。为什么会有人觉得后世的人民不如三代时淳朴了呢？王船山认为是统治者自身的问题，人们本性不是坏的。战国的时候，诸侯互相攻伐，人民不可能感受到自己天性安定，于是日渐浮躁浅薄。到了秦代统治者又“疾之如寇”，人民就会叛离君主。魏晋南北朝时期，统治者对待人民很残暴，于是人性更加败坏。隋朝又“防之若仇”，于是让人民都争为盗。其实人民还是“愿得一日之平康”的。到了唐代，唐太宗和魏征一起，稍微施行仁政，天下就安定了，很顺从的接受统治，传承了十几世。因此怎么能说三代以后人性败坏，不能实行仁义之说了呢？
王船山在论说开头给出了一个告诫，值得每个人注意：立说者之患，莫大乎愤疾一时之流俗，激而为不必然之虑，以鄙夷天地之生人，而自任以矫异。就是说，不要因为激愤于自己所在时代一时的流俗，就丧失了思考能力，得出经不住考验的结论，还因此而鄙夷天下之人，觉得自己承担着矫正别人错误的重任。
正统论
正统问题是人们谈论专制主义王朝时经常提及的问题，不仅古人谈，现代人论说中也常有涉及。那么正统是什么？讨论正统的意义在哪里？王船山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正统说是在东汉末年，曹氏夺取了汉朝的天下，而司马氏又夺取了曹氏的天下，并都称之为禅让。于是开始强调正统问题：必有所承以为统，而后可以为天子。可以说是用正统论为自己寻找取天下的合法性依据。但这个问题有意义吗？“统之为言，合而并之之谓也，因而续之之谓也”，正统就是强调统治的延续性。但从中国历史看，延续性基本是不成立的。王船山认为，三代之时，王者以义正名而合之。自此之后，诸侯纷争，秦统一六国，不久即亡国，汉代末期又天下三分，随后是两晋南北朝时期，隋唐统一后又是五代十国，宋可以算统一，宋亡后又有元明。天下治时，中国有共主；天下分裂时，不存在天下“共主”，“无所统也”。天下之事，一治一乱，当治世时，不存在什么正统问题，乱世时没有共主也就没有正统。而且“以天下论者，必循天下之公。天下非夷狄盗逆之所可尸，而亦非一姓之私也。”因为从历史来看，统治者何止一姓，认为只有某个姓氏才能做天子是很荒谬的。王船山指出，像东汉末年的刘备一定要把自己看成是汉的正统继承人，如果这个观点可以成立，那三代之王何以自处？延续性上也有问题，蜀汉如果是正统，那司马氏从曹氏手中继承了政权，正统何在？唐是从隋延续下来的，那隋是从哪里继承下来的？是隋最后灭掉的陈还是北朝？所以这个问题是没有太大意义的。王船山指出，无所承，无所统，正不正存乎人而已矣。正统问题是因人而异的。“以德之顺逆，定天命之去留”，如果每一个新的王朝都是在继承旧王朝，那很多就是在为一个无道之国延续国运，何必呢？
因此不必争论什么正统问题，是否有天命还是要看德行好坏，德行好的统治者就是正统，因此是正统问题是因人而异的，不必一定要找一个确定的标准。如王船山提到的邹衍五行之说，每个王朝都属于五行之一。这种说法基本就是毫无理由了，“妖妄而不经”。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