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沉沉的夜色里，发出一声冷笑，“哈哈，荀先生啊，请留步！”
荀四海“激凌”打了一个寒颤，感觉头皮发麻，纠成一团。他往后退了一步，左手在前，右手在后，鹰抓功的开门式。
“什么人？滚出来。”
“呵呵，山人在此。”话音未落，荀四海发现面前站了一个人。
像神仙？荀四海感觉更像鬼魅。就这么凭空站了出来。月光下，此人淡然地微笑着。他调侃地对荀四海一抱拳：“荀先生，别来可好？”
对襟的白衬衫，敞开着，两道剑眉下，一双朗目，熠熠生辉。
“你这家伙，真是个追命鬼啊！”荀四海发现面前的这一位，就是刚刚在怡翠阁和老鸨说话的官家人。
“好在老子机警，装成提茶壶给人续水的小厮，下楼看了一下。要不然，当时就……”想到此，也不答话，挥拳就对祁德隆打了过来。
真是祁德隆吗？ 一点不错，正是祁德隆。怡翠阁扑了个空，祁德隆料定毒鹰一定会回家取钱，再行逃跑。他施展轻功，先行赶到荀四海家。 他四周看看，想找一个藏身的地方。不远处有一棵白杨树，他点点头，走了过去。脚尖点地，一鹤冲天。他已经隐身在浓密的枝叶里。
刚站好，一个高高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巷口。荀四海欲进还止，又向院子里投掷木棍，……种种动作神态，祁德隆尽收眼底。他点点头。“这人可不是一般的小贼啊。”
荀四海拿完金条想闪身，祁德隆冷笑一声，从树荫中一跃而下，飘然落在毒鹰面前。
毒鹰知道今天遇上大麻烦了，该不会栽在这里吧？“打了再说吧！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想到此，鹰爪化重拳，直接打了过来。
祁德隆不退不让，依然微笑着。
荀四海感觉就要击中了。“装神弄鬼，不过如此。”他把十成劲全用上了，他想一击就让对方倒地。
“哎哟，”惨叫声。祁德隆漫不经心地扬起左手掌，正好截住打到面前的拳头。
好像打在了铁块上。毒鹰疼得一声哀嚎，捧着右手，向后撤了二步，怒视祁德隆。
祁德隆左手五指张开，挡完毒鹰一重拳。继续夸张地平举左手，五个指头一张一合，戏弄毒鹰。
“今天真的遇上硬茬子了，怕是要栽。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毒鹰心里嘀咕，一侧身，双脚同时踹向祁德隆右小腿的迎门骨。
这是地躺拳中的一杀招。叫个“猴腿踢翻老君炉”。荀四海曾经用这一招，把一棵碗口粗的槐树，硬生生地踹断了。今天，发这一狠脚，其目的是想趁祁德隆躲闪的空隙，抽身走人。
再看祁德隆，依然漫不经心，若无其事。眼看斜踹过来的脚，就到了。他轻抬左脚，用脚的前掌，照着飞踹过来的两脚脚趾上，各点一下。
“哎呀，”又是一声惨叫。“轰隆”一声，荀四海仰面摔倒在小院子中间。
“今天认栽了。还是赶紧逃命要紧啊！” 荀四海心中暗想。顾不上护疼，一个后滚翻，从地上站了起来。猛吸一口气，纵身上了屋顶。熟门熟路，又一纵身，跃向那棵高高的白杨树。
只要上了白杨树，就有救了。跟着一招平沙落雁式，少说也可以蹿过去二条街道。自己就可以优哉悠哉，逃之夭夭了。
渐来渐近，一纵之势，恰似一鹤冲天。眼看荀四海已经触到树枝了。
“下去吧！”头顶上空响起祁德隆的喝斥声。接着“啪啪”脸上又被祁德隆甩了两个耳光。
像一只折了翅的秃鹫，荀四海一个倒栽葱，被打翻在院子地上。
今天真的碰见邪门了。荀四海气得双掌拍地，“哇呀”怪叫。他要拼命了。 再次从地上一跃而起。冲过来双手抓住祁德隆的两肩。
“呵呵，摔跤啊？”祁德隆乐了。很长时间没有和人交过手了。今天难得遇见荀四海这样的对手。有点意思。他也技痒起来。
说到摔跤，自古以来，金陵人都喜欢摔跤。只要是男丁，大人小孩都能走上几步。以摔跤扬名立万于武林的金陵人，各个时期都有。金陵人摔跤比武，最有君子气度。无论一个对一个，还是一个对几个，只要手触地，或者膝盖触地，就会抱拳认输，绝不纠缠。倒是异地番邦，特别是东洋人的相扑，和西洋人的格斗，最是低劣。明明已然倒地，还要死缠烂打，以命相搏。简直就是街头下三滥，小混混作派。
荀四海的摔跤术，绝不浪得虚名。江湖上还是有这一号的。金陵四大家，韩、金、钟、马，四大跤王，他都拜过门。特别是老金家，金铁腿，金大掌门，爱惜荀四海是一个难得的练武之才。花了三年时间，把自己的看家功夫，倾囊教给了他。荀四海也是给师门争气。每当有事，都是荀四海出来，代师比武。大小数百场摔跤，从未落在下风。今天到了生死关头，荀四海想到了以摔跤取胜。
“是三局二胜？还是五局三胜？”祁德隆抽回右手，指着荀四海的鼻子，调侃地问道。
荀四海气得快疯了。他涨红了脸，更不答话。左脚上前半步，伸右腿进对方两腿间，向后钩住他的左腿。双臂同时用力往前推去。这一式有个名字叫“绞丝腿。”又叫“绞死腿。”
哈哈，每次翻看跤谱，说书人都好气又好笑。忍不住骂一句写跤谱的人，都是土老帽，没文化。看看跤谱上起的这些名字，什么“手别子，”“挑钩”，“破脚”，“背摔，”“蹿裆”……简直是低俗，土得掉渣。 看看人家拳谱怎么写的，“叶底偷桃”、“二龙戏珠”、“平沙落雁”、“童子拜佛”，……一招比一招好听，一式比一式文雅。唉，差距大了去了，学文化太重要了。呵呵。
再说荀四海两手抓紧祁德隆的肩膀，使上了他成名的绞丝腿。当年他曾用这一式，把一个身高近二米，体重超过二百五十斤的壮汉，像扔大饼一样，足足摔出去十几米。趴在地上半个时辰，硬是没有站起来。
祁德隆并不高大，身材也不粗壮。但荀四海用尽全力，推了几下。他像一块打进地心里的石桩子，纹丝不动。依然漫不经心，若无其事的样子。荀四海暗叫“不好”。
没等他再作反应。祁德隆左手一带，身子向左一侧。接着右脚迈步，跨向荀四海的右脚外面。伸右手，按住他的右膝关节，腰部一拱，头向左后方一甩，一个“卖脸”，只听到“啪”的一声巨响，荀四海横着身形，重重地摔在地上。
书说到此，要解释一个术语。刚才写到的祁德隆一个“卖脸”，把荀四海甩倒在地。这里的“卖脸”，是跤谱上的一个动作。还有叫“迈脸”的。它是摔跤术中的关键动作。据我了解，任何跤术，都少不了这个动作。
“卖脸”，简单说就是一扭脸。京剧里的人物登台，几个把式做完，一瞪眼，一抬头，灯光一照，那叫亮相。和卖脸的程式差不多。
人体的骨骼是一个整体，道家说是一个小宇宙。钩啊，踢啊，……前面的动作做完，并不能把对方摔倒。必须要有联带着的动作。头一扭，一个“卖脸”，可以串带着肩，背，腿，脚，把使出的力道圆润起来，形成一个“太极”的模式。画龙点睛。
练过摔跤的都知道，没有卖脸这一着，任你力大如牛，还是摔不倒人的。看跤谱，读到“卖脸”，我就发笑，想骂人。哈哈。写跤谱的古往今来人很多，统统少情趣，没文化。想想看，要换成写拳谱的人来写“卖脸”这个动作，一定可以写出花来。像“回眸一笑”、“蓦然回首”，……总强过这个俗不可耐的“卖脸”啊！哈哈……
曾经和朋友说笑话。我说你喜欢摔跤，文采又好。你老兄发个大愿，把《金陵跤谱》重新写过。把俗、滥的词句，弄得文雅一点。这也是大功德一件啊！哈哈。
还是言归正传。祁德隆轻松地把荀四海摔倒在地。他乐了。“哈哈，这一式叫什么来的？”他大笑着问荀四海。“噢，对了，对了。手别子。就叫手别子。哈哈。”难得找到一个还能称的上对手的人，祁德隆兴致很高。
荀四海惨了。平生没遇过如此劲敌，也没受过如此欺辱。稀疏的头发乱成一片，气得鼻斜嘴歪。特别是一双细小的鹰眼，喷着怒火，瞪得滚圆。
横竖这么一堆，百十来斤不要也罢。他玩命了。不防不躲，伸长手臂，直奔祁德隆脖颈而来。他恨不得掐死祁德隆。
“呵呵。”看到荀四海狗急跳墙，真的玩命了，祁德隆鄙视地冷笑两声。“你也配？”他低吼一声。身形往后一仰，让过伸到脸上的鹰爪。接着两手一抬，抓住了荀四海的两个手肘，就势往后一拉。与此同时，高抬右脚，踹向荀四海的小腹。在完成手脚动作的时候，祁德隆身体用力仰面倒地。 再看荀四海，倒了血霉了。整个瘦长的身体，从祁德隆身体上方，平平地被扔了出去。
“咚”，一声巨响。接着“哗啦啦”一连串的倒塌声音。“咚”，是荀四海大头撞到了墙上。“哗啦啦”，院墙不牢固，撞击之下，倒了下来。
祁德隆一跃而起，看着荀四海的惨状，哈哈大笑。“荀先生啊，这一招叫什么？噢，叫老牛耕田地。哈哈。起来，起来。我们重新再比过。”
荀四海这一跤摔狠了。半天没起来。这时，祁德隆的手下陆续赶了过来。一个大个子，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铐，把荀四海反手铐上。另几个人把散落地上的金条拾了起来。
一行人走出荀四海院门时，东方已经拂晓。朝霞映在中华门城楼上。“铛铛铛……”不远处的白衣庵，传来悠扬的撞钟声。
“又是一天大好时光 ！”祁德隆伸了一个懒腰，顿感心旷神怡。他低声哼起了京戏：
立马沙场三十春， 钟鸣佛前少一人。
度尽劫波苦海远， 忍将菩提落红尘。
回到福昌饭店，刚进电梯口，一个部下气急败坏地迎了出来。劈头一句：“不好了，陈珠跑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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