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尽江南

江南春，1973年生于上海，祖籍浙江宁波，分众传媒的创始人，自公司于2003年5月成立开始担任董事局主席和首席执行官。在2019福布斯全球亿万富豪榜，以34亿美元当选第645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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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5月，分众传媒集团董事长江南春接受著名财经作家吴晓波的采访。采访地点设置在江南春的母校，华东师范大学。采访的一行人刚一下车，迎面而来的是东师大的思群堂。

时隔多年，江南春重新看到这幢红砖外墙、线条流丽的大礼堂，仿佛回到从前。他指着大礼堂的阳台说：“这个阳台，以前鲁迅、徐志摩经常在上面。徐志摩经常在上面朗读诗歌，所以我也经常在上面朗诵诗歌。”江南春说话的时候，阳台上空无一人，流云舒展变幻，风掠过去了，一切显得空空荡荡。

1991年大学一年级的江南春已经是学生会主席兼诗社社长。往事如烟，江南春对吴晓波回忆起大学时代，显得特别健谈：“我基本上开创了一年级就把这两个东西都当完了，到两三年级之后就出去工作。”

时过境迁，江南春已然话语轻松，但往事锋利，其实并不如烟。东师大向来有一年举办一届诗歌朗诵会的传统。江南春当任诗社社长的这一年，组织朗诵会的任务自然落到了他的肩上。人人桌上一本《朦胧诗选》——浪漫的80年代过去了。“我觉得很多人已经不喜欢听诗歌了。1991年的时候，已经不太有人听诗歌了。”陈述往事，江南春的语调始终轻松诙谐，终于讲完，他却重重地将手挥落，记忆在此抵达纵深。

一般的，组织一场活动，负责人会拿来四五张海报，往宣传栏上一贴，就做好宣传工作了。江南春不是的，他向学生会社团联一口气要来一百张海报。海量的海报轰炸式地向外砸，而且每一天的海报内容都不相同。从吃饭到打水再到洗浴，江南春围绕着同学们的生活轨迹，沿途张贴。再“定点突破”，花费一周时间，把一整栋一整栋宿舍楼的大门口贴满海报。

朗诵会开始的时候，全场爆满！

“广告的核心在于重复。我的广告起作用了！”穿越时间，作为如今全国广告领域的魁首，江南春对自己当年的“广告灵光”感到兴奋，语气热烈。

但“空物是人非春暮”，朗诵会开到一半，观众就纷纷退场。末了，剩下不到两成。

“时代变了。”江南春缓缓脱出口，尽管话音，热烈、诙谐依旧。

时代真的变了。诗歌在这一代人心里终于成为一个记忆的符号，既显赫，又难堪。

“当时你喜欢商业吗？”吴晓波问，语气舒缓，情却密。

“开始很不喜欢，一方面是非常痛恨商业的”，笔挺的西装把肥硕的江南春包裹得憨憨虎虎，如同他的话语，“开始走向商业的时候，就彻底拥抱它了。”

江南春的商业道路走得很顺遂。1994年还在读大学三年级的江南春就通过为无锡市的市政工程做户外创意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五十万元。大学毕业之后，江南春直接就任某传媒公司总经理。2003年创立分众传媒。仅仅两年之后，2005年，分众传媒即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往后十余年间，江南春纵横捭阖、挥斥方遒，一直是广告界的执牛耳者。

“我觉得文学就是人学，研究人的学问。所有的生意逻辑都是和人相关的。”讲述商海沉浮，江南春念念不忘文学，不经意间诗性灵光忽然闪现，“写诗歌，本质上是一种词语的创造、情绪的创造。我觉得创意创造你的生命，想象力创造你的利润。”对于这位曾经写“我用玫瑰堵住你燃烧的嘴唇”先锋派的文学青年，也许早已习惯词语的跨界，而商业或许不过是他的又一次跨界。只是这一次的跨界，可能有些不适，可能很艰难。

大礼堂内的镁光灯照在江南春拘谨的方框眼镜上，他人到中年的脸显得尤其肥胖。但每每在商业话语里提到诗歌，分明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入幻的灵光。

那入幻的灵光，从未逃逸。

采访的最后，江南春站在当年举办朗诵会的大礼堂舞台上，游望场下的座位。场下的座位，一如当年，空空荡荡。只有吴晓波是他唯一的观众。

江南春说：“我喜欢穿着一件黑色的中山装，一条白围巾拖在地上，然后走来走去。”

江南春朗诵诗歌：

整个冬天

我坐在门槛上

饮水

取暖

看花朵如何动情

阳光如何落在别人的肩膀上

整个冬天

我呆坐

眺望

拿笔下写清丽悠扬的诗行

情人不在

情人和她的两个灵魂走在大街的中央

而她亲手制作的信件

此刻正安放在我的案头

仿佛夜晚静静地坐在树梢上

整个冬天

我一遍又一遍地回忆|

用感动完成对自己最后的伤害

整个冬天

大雪一直没有下

而我的情人

也一直没来

大礼堂外，冬天早已过去，大雪降落了又消融了。五月的大礼堂外，春尽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