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九年元月二日早上,一纸调令,山三从一个小镇调到另一个大镇,——佘湖山下的佘田桥镇。记得那天很冷,路边、田野、山上的积雪尚未融化,下雪不冷融雪冷,空气倒是清新,凛冽;雪后初霁,枞树上挂满洁白亮丽的雾凇、冰挂,宛如童话般的圣诞老人;坐吉普车从工作了两年的小镇前往大镇时,内心有些惶恐,从熟悉到陌生的地方,不知道前路如何,毕竟对熟悉的地方也有些感情;瑞雪兆丰年,但愿这晶莹剔透的雪,暖洋洋的太阳助你好运,助你一臂之力,给你战胜惶恐的力量……
小镇工作两年,见识了人们的善良、热情与纯朴;他们(她们)像老家那条街上的左邻右舍,即便有些狡黠,但更多的是冷幽默,时不时叫你捧腹不已;初来乍到,喊你喝“暧水”的话语让你云里雾里,忍俊不禁;十里不同音,何况相隔老家近二十公里呢?乡音之浓郁,之淳朴敦厚,之从未见过的高标识度至今无法忘怀;那个胖胖的中年女同事特别爱笑,人未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先到;年轻同事有好几个,热情活泼。在隔壁邮局上班的女孩模样俊俏,伶牙俐齿,大概受到同事火一样燃烧的青春气氛感染,她时不时来助兴,尤其在冬天到营业间围着火炉一边织毛衣,一边顺畅地讲笑话,逗趣儿,颇有说单口相声的味道,惹得大伙开心大笑;四合院里有一块不大的平地,平地中间有一深井,黑古隆咚,却是冬暧夏凉,清澈甘冽。随着吉普车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一路颠簸,思绪万千:哦,别了,工作两年的地方!
佘湖山离老家不远。很小的时候,大人口里经常冒出“佘湖山,佘田桥的豆腐、茨菰(慈菇)”之类,有个“佘”字,听来更显亲切;若是到佘田桥赶场回来,好像去了大城市一趟,自有一份平常难见的骄傲或得意。“赶场回来了?”“哎。佘田桥市场好热闹!赶场的人黑鸦鸦的排到天边去了!店铺一家挨着一家,商品琳琅满目,农产品挤满街道两边,应有尽有,一双眼睛不够看,看花了眼!若是背后或脑壳两侧还长几双眼睛就好了!”回话的人一边说,一边兴高采烈地打着手势,好像在这手势里能把佘田桥镇那神奇的市场丰采搬到你面前。问话的人露出羡慕或夸张的神情,故意恭维地说,“去了佘田桥一趟,好像去了北京城里中了状元一样,你那个兴奋劲哟,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呀……”佘田桥镇在老家人眼里地位之高可见一斑。听大人说多了,心里痒痒的,站在老家最高的山顶上,眺望着东南方向那青山如黛,连绵起伏,这个佘田桥镇这么好,什么时候也去逛逛呢?
佘田桥镇虽然说不上是“九省通衢”,也是水路交通要道,南来北往,东西对进,非经过此地不可;那时尚不知有个赫赫有名的荫家堂,有108间正屋,40间杂屋的古老宅院,——建于清道光年间,距今200年;这“堂”得益于门前的蒸水河,说是蒸水河流来的也不过分。那时候陆路交通不发达,水运成本低,蒸水河来往船只穿流不息,繁华似锦的场面有荫家堂的飞檐斗拱,凌空翘角可以作证;下班之后就到蒸水河边散步,一个人自由遛达,随意看看;春天看田垄的苕子草,油菜花,各种不知名的草自由生长,蜂和蝶的自由忙碌;看蒸水河春来江水绿如蓝,翡翠般的绿;夕阳晚照,波光粼粼,你会想起“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的画面来;夏天看绿油油的一望无际的禾苗在水田里惬意地享受大自然的宁静与祥和,快乐地拔节,快乐地生长,结穗挂果;也可欣赏到那些顽童们在河里戏水畅游的画面,他们像鱼儿一样,自由自在,一会儿钻水底,一会儿冒出头,一会儿激起很高的浪花……可惜刚到秋天,山三就如鸿雁般的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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