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刀在会所的包厢里，倚在沙发上。精美的装修，反倒让他局促起来。他提醒自己，他是付了钱的，他是这里的贵宾。他扫视自身，深怕配不上这里的环境。
他抬着头，注视着灯光，史雨洁说这灯光可以让她们看上去更美。他仔细的研究，让人变美的灯光，是否需要通过精密计算才能布置出来——颜色、亮度、照射的角度？
史雨洁推门进来，踱着小步子。脸上的微笑有些刻意，她在努力的呈现——她的温情与思念。
小刀一眼识破，却很受用的接纳下来，仍然感到满足。人生就是一场戏，对手戏的演员演得不好，但阻止不了他入戏。
她斜坐在他的身边，低着头，脸被埋在那头及腰的长发里。
小刀微微测过头，想看清她的脸。她从小在山上长大，皮肤有些黝黑，平日里会将脸尽量抹的白些。但今天，她的脸色看上去有些暗沉。
“最近忙吗？”
熟悉的开场白，在史雨洁看来没有任何趣味。总是“今天忙吗？”“最近累不累？”“晚上吃了什么？”“……？”过去，这些问题对史雨洁来说，简直无聊透顶。但是今天，她却不这么觉得。对她而言，小刀就像一碗白米饭，淡而无味，她很讨厌吃，可要是几天吃不到，又会想念。再吃时，依然乏味，可吃进身体，却觉得很舒服。
“还行，不怎么忙。”
“哦。”他眯了眯眼睛，向后靠了靠。他感觉到语言索然无味，社交于他是如此的困难。他希望能说点出什么令她开心的话。“这样，她就会真的迷恋我把？”他心想。他苦思冥想，他回忆他最爱看的脱口秀演员是如何逗笑大家的。每次看完脱口秀，他总能轻而易举的引用里面的方法，逗笑旁人。但是现在，他想不起任何一个片段。
他唯一能想到的，可以说出口的，就是代表关心的问句。虽然他知道，其实那些关心，她根本不需要。但是，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的言语。
他问：“最近累不累？”
“恩，有点。”她仿佛早有准备，撅着嘴巴，用疲惫的声音回答。一只手摸着脖子，像在告诉他，她僵硬的肩颈，需要一场舒适的按摩。
“躺着休息下吧。”他笨拙的关心到。
他将抱枕安放在左侧的长沙发上，示意她躺下。那是她常躺的地方，因为离门远，不容易被门外的巡查所发现。
“看电影吗？”小刀问
“好呀！”她的回答，轻快活泼，故意调高的声调，说明她很满意这样的安排。
小刀开颜而笑，这才是他熟悉的史雨洁，活泼开朗。他点到电影的界面，将遥控器递给了她，让她挑选喜欢的电影。
他注视了一会电视屏幕，然后将目光转向史雨洁，视线包围着她。
史雨洁将抱枕抵在颈后，手上拨弄着遥控器。她发现小刀注视的目光，轻晃着脑袋，向他显露出一脸顽皮的笑颜。她那种得意洋洋的满足感，让小刀感到快乐！
二
史雨洁抱住小刀的手臂，将头埋在他臂弯里，温存许久。她抬起头来，注视着他，眼里的焦虑是装不出来的。
“我是不是很不好？”
小刀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他知道，底色悲凉的人，有时候，喜欢把自己伪装的开朗，但骨子里的落寞，是装不出来的。
“不是，你很好！”他没法将所有真实的想法，在此刻告诉她，唯有把当下的判断如实表达，算是一种安慰。
“我的出身不好，我们终是不一样的，你最终还是会嫌弃我，对吧？”
“我的出身也不见得多好，又怎么会嫌弃你。”小刀想安慰他，却又后悔。他知道史雨洁是在此岸煎熬的苦难众生，渴望摆渡到彼岸，她需要的是有人能行船来渡她，而不是陪她在此岸哭泣。小刀只有一块破木板，他只希望她没见过真正的船，愿意留在破木板上。
“我犯过很严重的错误！”纵是透过粉底，也能看出她煞白的脸色，眼神里闪烁着恐惧。
她停顿了一会，看着小刀，努力的挤出一丝苦笑。仿佛在试探对方，以确认是否可以继续讲下去。
小刀注视着她，坚定的眼神像在诉说：“无论如何，我都会在，请告诉我吧！”
“其实我……有过一个孩子。”她一直盯着小刀的脸，以确认她还能继续说下去。
小刀的内心是震惊的，面上却平静如水。暗暗做下决定，接受！哪怕是最坏的结果。他笑了笑，鼓励她把故事说完。
“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16岁。不喜欢读书，经常旷课，四处游荡。
那时村里有很多旷工，都是外地来的，村里人都觉得旷工的工资高，像我们这样的小女孩，都觉得他们很有钱。
后来我跟朋友去镇里玩，认识了做矿工的他，也就是孩子的爸爸。
他长得不错，刚满20岁。熟悉后，他常带我出去玩，带我去唱歌，带我去酒吧，这些地方，过去我都没去过。
我觉得太新鲜刺激了，和他一起很开心，就以为自己爱上了他。
后来，我们就发生了关系……然后……我有了孩子。
我吓坏了，我不敢告诉家里人，又怕被村里的人知道。就跟他跑了，去别的地方生活了一阵子。
他去餐馆当服务员，工资少的可怜，我们的生活很苦。
再后来他失业了，整天呆在家里。我们每天吵架，他爱上了酗酒，变得暴躁。
有一次他喝醉了，我跟他吵架，他生气的抓住我的头发，将我拉出了门外。
那之后，我就跑了，我半夜跑回了家里，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那时候，我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在我母亲失望的眼神下，把孩子生了下来，是个男孩。
本来想就这样过了，可是没想到那男的半年后又回来，跪着求我原谅。我一开始不同意，他就整天跪在我家门口，我想着，孩子有父亲也好，就原谅了他。
那男的又回去当矿工，可还不到一个月，腿就伤了。后来成了残疾，失去了劳动能力。整天就只会坐在家门口。
这样大概过了四个多月，我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就跑出来了。”
她盯着小刀，似乎在等他的回应，见他沉默，加了一句：“我说完了。”
“嗯！”小刀在努力的消化这些信息，他已经不那么震惊了，他有些心疼她。他想到了许多细节，都是关于生活的，他想到未来，他有些恐惧。
“怎么样，有什么想说的？”她焦急的，渴望得到答复。
“那孩子呢？现在跟着你吗？”他不得不说点什么。下意识的说出了他焦虑。
“在老家，跟我妈。”
“那男的还在你家吗？”他努力的遮掩自己的情绪，但还是显得局促不安。
“不在了，我走了一个星期，他就走了，走的时候，还跟我村里人说，如果见到我，要打死我。”她有些戏虐的笑了笑。
“哦……”小刀松弛了下来，问题似乎简单了些，但他马上又紧张起来，问题远没有那么简单。
“怎么样？”史雨洁语气变得清冷，她已经放开了小刀的手，保持着戏虐的笑容，做了最坏的打算。
小刀将手盖在史雨洁的手上，他想问她“你会害怕吗？”、“你担心未来吗？”。他还想说“你受苦了”。这些话在他脑子里消化一圈，他觉得没有任何意义。
他抓住她的那只手紧了紧。目光柔和的如同夜色里的月亮，温暖的笑容，化开了所有阴霾。他用力拉过她，第一次主动抱她入怀，他感受着她的侧脸贴在他的心口上，有些喘不过气来。他觉得他们已经融在了一起，现在——未来！
“以后会好的！”他像在承诺，出于深情，却显得一厢情愿。
（无戒成长训练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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