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的儿子买了两件质量非常好的背心快递给我，祝我父亲节快乐。我灵机一动，想着将背心作为父亲节的礼物送给父亲。
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曾有一件很高档的背心。那是上世纪80年代，父亲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厂里奖励了一套床上用品和一件背心。背心是上海产的，天蓝色的，厚实而有弹性，父亲非常喜欢。
父亲平时都穿工作服，结实耐用，里面很少穿背心。那时，我和妹妹跟随父亲在县城读书，母亲和爷爷奶奶在乡下种田。父亲每月六七十元的工资，不仅每月花光，还常常借债。
直到爷爷奶奶老了、妹妹出嫁、我参加工作了，父亲手里才稍稍宽松，但他也快退休了。那件背心已经洗得发白，早已没了弹性。我劝他扔掉，他说：“还能穿，别浪费！你还要成家娶媳妇，往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2009年，我从乡镇派出所调到县看守所后，开始贷款买房。父亲已经退休多年，突然拿出6万元，给我交首付。我有些惊讶：他每月几百元退休金，怎么积攒的？那时，我月工资900多元，而房贷按揭每月1000多元，真是入不敷出。
父亲知道后，去了一个单位做门卫。父亲的退休金、门卫薪金，都执意给了我。2017年，我提前还清贷款，儿子也上了大学，父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下好了，我的任务总算完成了！”那年他67岁，患上了高血压、冠心病，每天都要服药。
他辞职回家，我帮他收拾衣物时，发现那件背心变薄了，背部烂了几个小窟窿。我要扔掉它，父亲坚决不许，却说：“我习惯了穿旧衣服。”
父亲似乎真的不习惯穿新衣服。每逢过年穿上新衣服、新鞋，他满心欢喜，却又无比紧张，走路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大动作，弄出几道难看的褶皱。穿了几天，他就小心地洗净、晒干，像宝贝一样藏进衣橱。
新衣服多了，父亲就坚决不许家人再为他添置。妹妹常常劝父亲：“现在生活好了，新衣服别留着，您就穿吧！”父亲说：“衣不如旧！我这人也不知是啥毛病，一穿新衣服就浑身不自在。”
端午节，我带着新背心回乡下看父母。打开父亲的衣橱，哇，塞得满满的。最上层都是崭新的衣服，中层和下层全是眼熟的旧衣服，而那件旧背心竟然还在其中！
这些旧衣服，每一件都记录了父亲生活里的酸甜苦辣。在父亲眼里，每一件旧衣服都曾经与他相依为命，难怪他这么依依不舍。
返程时，父亲照例送我出门。他问我两件新背心花了多少钱，我看着他紧张的样子说：“不贵！10元两件，地摊货！”他喜笑颜开地说：“好，这我喜欢！”
那一刻，我鼻子一阵发酸，也倍感惭愧，父亲为我们付出了太多太多，却还常常心怀歉意，总是认为给予儿女的太少太少。想必天下父母，都是一个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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