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踏上进山的小路，看见熟悉的河床，想起小时候喜欢收集色彩奇异，形状多样的石子，偶尔呼朋唤友，三五成群，寻宝一般在干涸的河道中虔诚寻找，曾经也为了扣出一块石头，被弟弟不小心砸到手指，留下浅浅的疤痕。
雨水多时，一群孩子下河摸鱼，拿着洗好的硕大的塑料酒桶，和滑溜溜的小鱼斗智斗勇，一边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一边恐惧老人说的，会从脚心钻进身体里的虫子。男孩子们淘气，抓两条鱼之后兴致索然，便脱光了去一个隐蔽的地方洗澡。
秋天干旱，蚂蚱横行，岸边的草丛又成了我们的阵地，我们故意用脚踩进去，看见有蚂蚱受到惊吓跳出来，便乘胜追击，用草穿了回家喂鸡鸭，换来香喷喷的蛋。
如果不是一时兴起和老爸上山采蘑菇，也不会想到，只一条干涸许久，杂草丛生的河床，便承载了如此多的记忆，更别说那深山密林中的野菜，顺流而下的山泉，圆润诱人的野枣，撑伞躲在树下庇荫的蘑菇……
我从来不曾忘记，我是山里长大的孩子，但我已许久未曾亲手触摸那光滑的鹅卵石，舌头也似乎忘记了野枣的味道，还有手触碰到蘑菇时，那一片湿润滑腻的触感。
这山中，我本应是长住的主人，不知怎的竟成了过客，一次又一次地背上书包，踏上列车，随着车子发动的声音扬起一阵阵尘土，那鹅卵石与蘑菇，难走的山路，会刮开皮肤的荆刺，都变成了遥远的记忆，尘封在了一个不知名的角落。反倒是透过车窗匆匆而过的房屋与树木，一天天地清晰起来，因为那是每次的别离与回归，必备的背景。
我见过家乡盛夏的骄阳与新年的烟火，但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春天路边的第一棵草芽与树上的第一条新枝，还有秋天堆积成山的金灿灿的玉米，和我踩在上面，亲手扔出的纸飞机。
长大的鸟儿要离巢，每个人，终有一天都要背上行囊，去追寻属于自己的诗和远方，司空见惯的，变成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和人工制造的景点奇观，少了随性肆意，多了设计雕琢。正如我某一天，也会画上精致的妆容，成为茫茫人海中的一个。
曾经摸过的石头，踩过的山路，看过的田野，尝过的野枣，都收敛进一个名为记忆的盒子，由陪伴变成守望，换一种形式，融入到我的生命中，因为有这些，我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这是我活着的痕迹，即使有一天步履蹒跚，白发苍苍，也可以拿出来欣赏。
还有许多许多，一尘不染的天空，慵懒的白云高悬其上，爬上去是我曾经的幻想。草坡里不期而遇的蛇，曾经吓哭邻居家的男孩。收获的季节，拖拉机的轰鸣戛然而止，爸爸下车拿起锄头，为我开辟了一条没有归途的成长之路，我踏上去，便不再回头。
那时候时光很慢，远方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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