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心里,母亲会永远待在一个地方等着我们,她不会老,不会痛,也不会寂寞。
每次去看母亲,或去吃饭,我都会掐着时间,赶紧帮着做,做完赶紧吃,吃完赶紧走。看起来比总理还忙,像有什么大事情,非我不可一样。一边走还一边解释,妈,我要去赶一篇稿子啊;妈,我有一个聚会;或者直接说,妈我昨天熬夜了要回去补觉。不论上班时间,还是周末,我总能找出一大堆要做的事,然后,把看望母亲的次数减了又减;把陪伴母亲的时间,缩了又缩。
电话里,还总会堂而皇之的说,妈,我有事儿啊,不过去了,你们吃吧!
她在那头也总会说,你有事就忙吧,也没啥事儿,别掂心家里!
这段对话的潜台词是,母亲很好,没有什么事需要我们担心,她都能处理,好像母亲天生就铜墙铁壁、百毒不侵。细想想,有多久没陪母亲坐一会儿,陪她说说话,问问她身上的病痛,吃了什么药,空闲时间做了什么,在家会不会寂寞?
直到有一天,吃过晚饭,我正准备走,母亲拿出一套大红绒的练功服和我说,她们今天去彩虹桥表演集体太极拳了,这是武术协会组织的一场太极拳大赛,她们滨河公园太极队还拿了一个奖。看看母亲,看看练功服,再看看母亲伤痛的腿,我简直有点不敢相信。母亲的腿年轻受过伤,膝关节蹲起都很吃力,没想到她竟然能学会太极拳,而她的女儿没有给过她任何精神的支撑。
原来,母亲很早就加入了滨河公园太极队,她们的教练是岳国云,还有她老伴徐老师,都已八十高龄。他们每天早晨七点,下午二点开始训练、学拳,一般初学者先教走太极步,然后反复学习训练二十四氏太极拳的基本步法。由于太极拳讲究阴阳转换,动静相生;要进必退,要退必进,沉肩坠肘,以腰胯带动全身,对于年轻人学起来都很困难,何况年近七十腿脚不太灵便的母亲。
那天母亲还很有兴致地打了二十四氏太极拳,一招一式,一丝不苟;起承转合,有板有眼。看着母亲,我老大一会儿没言语,心里暗生敬佩。母亲和哥嫂住在一起,哥嫂都上班,孩子要上学,每天操扯一大家人的吃喝拉撒全落在母亲身上。买菜、做饭、收拾家务几乎占据了母亲大部分时间。即便如此,母亲仍旧坚持上午、下午去学太极拳,每个动作都是一遍遍学,一遍遍练,还总是向练得好的姐妹请教。经过两年多刻苦的训练,母亲已经学会了二十四氏太极拳、三十二氏太极剑和太极扇。刚开始,母亲没有剑,没有练功服,还是一位要好的平大姐把老伴用过的剑送给母亲。那是把青龙剑,剑上还刻有:“三尺青锋健身,一道寒光降妖”几个楷体字。
不仅如此,母亲还喜欢唱歌,年轻在山东老家当闺女时就唱戏,唱得好,十里八乡都有名。为了圆母亲的唱歌梦,我曾经陪母亲去老年大学报名学声乐。信息是母亲从老姐妹那提前打听好的,等我们按报名时间赶到老年大学时,声乐专业早已报满。母亲怕我着急,一直安慰我,学不学都没关系,不就闹着玩嘛!行了,快去忙吧,别总耽搁你了。就陪母亲办了这一件事,还无功而返,随后我就把这件事搁下了。
过了很久,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也不知经何人介绍,母亲加入了职业学院老年合唱团。这个团一共有三十多人,大部分都是职业学院的退休教师,团长是韩华梅,教声乐的是王继丰老师。幸运的是他们不设门槛,不收任何费用,只要喜欢唱歌,有基本功底,就可以加入。母亲就像一条小鱼,终于游到了大海里。每周一,周五半天的课,母亲从未落过,一丝不苟,认认真真跟着老师学,回到家对着歌谱一句一句的练。每次去了,找不到母亲,小侄女都会说,奶奶在屋里练歌呢!等我悄悄扒门缝偷看,可不是,老太太正拿着歌谱一板一眼唱得起劲儿呢。
儿女的疏忽,似乎并没有减损母亲学习的热情。功夫不负有心人,母亲参加的老年合唱团除了在节假日参加职业学院的演出外,还应邀参加了沧县大礼堂举办的合唱大赛,她们团唱了《革命人永远是年轻》《我爱我的祖国》等经典歌曲,还获了奖。当母亲穿着鲜红的衣服站在合唱团的队伍里,那么从容,不卑不亢,我内心充满了骄傲。母亲常说,种田就种田,做饭就做饭,练拳就说练拳,唱歌就说唱歌,干嘛说嘛。母亲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这阵子我把母亲接到家里,由于路远,不能每天去练太极拳了,她便在家里看书。一本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总和我抢着看。为了弥补自己的疏忽,出去听课学习我都带上母亲,她很高兴,带着笔、本、老花镜欣然前往。她认真听,认真写笔记,还写了听后感,一不小心还登上了《沧州晚报》风雅颂专版。
晚饭后,母亲又在屋里练歌了,她的床头放着报纸、书本、老花镜,桌子旁边竖着平大姐送给她的青龙剑。母亲拿着歌谱,唱的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
只有风儿在轻轻唱;
小河静静流,微微泛波浪,
水面映着银色月光……
母亲清脆、圆润的嗓音,在房间里久久回荡!
2019年4月17日凌晨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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