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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玲跟陈远强第一次相遇是在娟子的婚礼上,娟子是二香的表姐。因为二香的关系,逸玲跟她也爬过几次山,野炊过几回,彼此熟悉。所以她在半年前就收到了娟子的请帖。
婚礼在市里的格拉大酒店举行,席开三十桌,座无虚席。她们早早去道过喜,送上大红包,挑了靠窗的座儿坐下——两人都不喜欢出人头地,尤其这种大场面,所以伴娘的角色就与她们无缘了。为此,娟子很是气馁,在关于拿不下这两个硬货做伴娘的事情上。
陈远强就是那个时候出现在二人眼帘,他进门跟新郎新娘道了喜,毕恭毕敬地送上红包,独自坐到了离舞台最近的一张桌前。
嗨,二香努力给他打招呼,兴许是隔得太远,他连头也没回。二香哪肯善罢甘休,雄赳赳地冲了过去,将他拖了过来。
你独自搁那干嘛呢?二香连珠炮地问,今年生意还好呀,好久没去江里野炊啦……
他一一回答,倒也不拘谨,始终保持礼貌的微笑。
这是我的闺蜜,逸玲。她终于想到身边还有个人。陈远强微微点头,上下打量着她。
你好,她礼节性地对他微笑,问好。她面前的陈远强一米七几的个儿,头发中分;穿着白衬衫,深色西服,没系领带。一幅温文尔雅的样子。
陈远强来自遥远的山区,家境一般,甚至有些许贫寒。他毕业于邻市的一所重点大学,毕业后应聘进一家世界五百强,做日化品的公司;一年后业绩突出,调来了本市的分公司。那时二香跟他同事,这些都是逸玲后来才慢慢知道的。
逸玲跟二香都是本市人,除了大学,幼儿园、小学、初中都在一起。两人出生也非常雷同:父母都是国企工人,先从单位分房,再下岗做些小买卖,再咬牙买一套商品房,再拆迁分更大的房子。
陈远强前年从公司离职,自己注册了贸易公司,还是倒腾日化品。但资金投入不多,有些机会未必把握得住,生意也是时好时坏。二香组织的爬山涉水的活动也是时来时不来,没个准儿,多数时候是临时来个电话,说有急事来不了。
但从娟子结婚后,陈远强跟他们一起聚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好像不再像以前那般忙碌,人也精神很多,始终乐呵呵。
如果陈远强不继续他的日化品生意,后来会不会又不一样呢?二香坐在香港海边的沙滩上,漫无目的地想着这个问题。
逸玲遇到麻烦是在第二年三月。那天早上二香的手机急匆匆地响起,但她没留意,每个月的那几天,总是心不在焉。她坐到自己工位上时,习惯性看了下手机屏幕,一连串未接语音。她慌慌张张溜到卫生间给她打过去:咋的呢?
早上出门一老头趴车头了,她语无伦次。
严重不?报警没?
人送医院了,我啥也不知道啊。对面是逸玲慌张的声音。
你打陈远强了么?她急切地问。
嗯嗯,刚通了电话,应该来了。
二香感觉松了一口气,抹了抹胸口,跟主任请了假,打车直奔天门派出所。
一进门,横七竖八十几个彪形大汉,有抽着烟的,有大声对着手机骂的,有络腮胡连上眉毛的,有肚大如鼓的……天,谁知道逸玲经历了什么。
她问了一旁的警官,那人领她进了一间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桌,陈远强坐在靠窗最亮的位置,双目炯炯;逸玲坐在他旁边。
怎么样了?她惊慌失措。
没事,看起来对方像碰瓷的,这种还好,一般问题不大。陈远强拍了拍袖子,冷静地说。
不一会儿,有人进了办公室,二香忙向他打听。医院来电话了,皮外伤。那人说,但这个蹇太权,重庆人,靠讹人为生的。你看外面那几个东西,最左的,是小儿子,天天麻将长牌,没钱了就找老东西!最右的,女婿,也是派出所常客了。如果快速解决,象征性赔他两千,这边办结案,一了百了。那人没管他们什么反应,便退了出去。
二香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在路上盘算的最坏可能就是撞死人,赔个几十百把万。
门自己开了一条缝,传来警察与那家人的对话。
没什么大问题,皮外伤啊!
那不能啊,去年老太爷坐公交车,被门夹了,也说是皮外伤,后面过了一礼拜,肺气肿啊!
刚送去医院全身检查了么?
检查了的啊!
那就不是交通事故,那是医疗事故!!
随后传来咚咚的下楼声。
二香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起来。
逸玲同意赔两千完结此事,这每天跑派出所,耗来耗去不也是钱么?
陈远强坚决不同意,不能这么便宜了坏人。
二香找了陈远强,说,你看大家都不容易,这个大家是指我们三啊,那姓蹇的东西,恶人总有恶人磨呗,总有一天会被人撞死,还赔不了一分钱!
她用手指了指逸玲,对他讲,不看僧面看佛面么。
他也没再说什么,对方撤走了一帮大汉,只留了一个老太婆处理后面的事情。
滴滴滴,那老太婆的电话响了。
喂,她没好生气地接。
护士问还继续住么?电话那边传来一个老年男人的声音。
住个锤子!一共赔两千,请人都倒贴!老太婆掐断电话,愤愤不平。
好像还是经历了不少事情,他们都找她诉说过什么,但同样在格拉大酒店,还是举行了他们的婚礼。
陈远强穿着燕尾服,逸玲一身白纱,气氛浪漫至极。二香也客串了一把伴娘,感觉很是神气。
逸玲父亲牵着逸玲的手,款款来到舞台中央;陈远强滔滔不绝,发表了令人动容的长篇大论;现场许多人落泪……以至于二香都在想,自己什么时候有这样浪漫的一天。
陈远强的公司主要做很多大的团购,公司、工会、集体等等。结婚的第一年,就是生下陈小锋那一年,生意还是红红火火,夫妻俩甚至还打算再按揭一套房。
后面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夜间,批发的销声匿迹,到处提倡节约,打击腐败,便门口罗雀了。
线下的经销商也是萎靡不振,账户上的流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偏偏那个时候,逸玲又有了。
她找他商量,有一个就好吧。他带她去医院做了B超,从医生的含糊其辞中能听出是个女儿。
生下来吧,咱们再咬咬牙,一切都过去了。她听他的。
她在医院生下小菲的时候,二香她们都守在她身边。她没有打他电话,只是发语音报了平安。资金周转不灵,除去房租费用,有些交了定金的经销商也不能按时收到货,不断有人上公司找远强,太平不再。
她掏出自己的积蓄养活母子三人,每次父母过来探望还得强颜欢笑。她甚至以陈远强的名义给父亲买了拐杖,给母亲买了护手霜。
陈远强终究还是把她们娘两接了回去,但她明显能感知他的心事重重。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跟他聊,要不放弃现在的公司,身份,这样子不是一天两天的,哪怕重新上班,等有了时机再东山再起,也未尝不可。
但陈远强不愿意,他的意识中,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开销也越来越多。不知不觉,阿菲都上幼儿园大班了。
陈远强更多是以酒浇愁,那些他引以为傲的什么行什么行的VIP慢慢没了任何价值,接踵而来的是漫天的账单,没完没了的催款电话。
逸玲重新上班,做了物业公司的职员。旁座的王淑,一个零零后的小姑娘,似乎很懂她的心思,也很体贴她的难处。好几次小贷的催款电话打到办公室找逸玲,都被王淑挡过。
王淑周末跟逸玲带阿锋、阿菲逛公园,去登山,到自己家做客。
那应该是她离开那座城市到香港的半年后吧!二香呷了一口香槟,慢慢想。她的肺部一直有些问题,尤其经过了前几年的浩劫,舅舅把她接去了香港。说是那里有更好的医疗条件,药费似乎也比较亲民。
那天早上她给逸玲打电话,逸玲说阿菲吵着要去看哥哥。
你们怎么样了?她问逸玲。
都分居三个月了,阿锋在他那边。逸玲低声说。
那你要保重自己。她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么一句话。
她进了那处曾经熟悉的房子,陈远强醉眼朦胧,眼里放着红光。阿锋扑过来,把脸蹭到她的额头上,妈妈,我要喝橙汁!她摸了摸儿子消瘦的脸,告诉他看好妹妹,转身出了门。
她给小锋买了橙汁,也给远强买了解酒的冰红茶。它推开那扇门的时候,小锋跟小菲正在讨论王淑。
王淑家的榴莲可好吃啦!
是啊是啊,王淑家的小狗狗好可爱呀……
突然,小锋似乎觉察到父亲眼神更加凶狠,他提高了嗓门问小菲,妹妹,你说的那个王淑,就是带咱们出去玩的王姐姐,下周会有时间么?
没有人注意到什么,在逸玲把冰红茶放到桌上的那一瞬间,一把匕首从陈远强手中,重重地刺向了她的腹部……
逸玲惊恐万分,哆嗦着倒了下去……
他的双手在颤抖,他呆呆地看着地上的逸玲,好像刚刚给出的不是一刀,而是一束花,一张手绢……
鲜血慢慢缓下来,甚至于空气中也没有了那些味道,她只不过躺在那里,只做稍微的休歇,她或许还在想晚上的晚餐,明天阿菲的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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