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天开始,就准备写一篇关于父亲的文章,甚至把朱自清的《背影》又翻出来从头到尾仔细读了读,但一直找不到感觉,盯着屏幕良久,想不出一个更好的开头。
当终于在记忆中搜刮出几个少得可怜的和他单独相处的片段时,我发现我们之间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的。
这样的沉默在平时还能忍受,大不了各自走开,但碰上吃饭,就会特别难熬。
我们坐在餐桌的两角,面对着面,很近,却不知道说什么,谁忍不住了,提个话题,不出两句又匆匆结束。这感觉就像你千方百计地想要从一个房间里出去,迎接你的却永远是软棉无力又坚不可破的四壁,实在是无可奈何。
沉默的气氛太尴尬,我只能加快吃饭的速度,使本就短暂的独处时光一缩再缩。如果这时候母亲恰好回来,我便如蒙大赦,重又能和他们热切地交谈了。
好像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只要我们一独处,就会把那个会说话的我带走,留下一个木讷的我不停地在原地打转。
具体的原因却说不上来。也许是我和他本质上都不是话多的人,也许是因为我们性格过于相似的缘故,从我有记忆以来,一直是这样的方式,所幸独处的机会因为刻意回避并不多见。
如果年少时我对此还会觉得遗憾,看到别家父女其乐融融的样子还会心生羡慕的话,长大后我渐渐对这样的相处模式释然,劝慰自己不要去强求。却不知道父亲在真真切切地老去的过程中,试图去打破我们之间的沉默时,会遇到多大的阻碍。
几天前,父亲带着一整个手推车的瓜果蔬菜和两箱冰冻的海鱼来了。算好了时间,我打电话过去,想要去车站接他,他却在电话那头毫不犹豫地拒绝:“不用,不用,走几分钟就到了。”父亲年轻的时候去过很多地方,对于认路向来很有自信,退休之后,原有的“阵地”不断失守,他似乎要比以前敏感脆弱一些,我便从善如流,没有强求。
可是左等右等不来,我最后还是决定下楼去候着。出了电梯,就看到父亲站在另一部电梯里眉头深锁的样子,我才惊觉,忘记和他交代进门的时候需要在大厅外面的可视电话上按房间号码,才能给他电梯授权,到达我家所在的楼层。
我可以想象他在发现按钮没有反应,想要给我打电话又怕被我知道自己连电梯也不会用时的窘态。如果我不下来,他会看着一开一合的电梯门多少次才能积攒够勇气,向我这个曾经弱小的孩子低头,承认自己的衰老和无能为力。
他讪讪地收回在一排按钮上乱按的手,强装镇定地和我说,电梯好像坏了,所有的按钮都不会亮。我点头,是啊,电梯常常会坏。然后不着痕迹地拿卡在感应界面刷一下,按下了楼层按钮。
聪明如他,肯定看明白了。但他不会问,我也不点破。
我拿起手推车里顶花带刺的黄瓜,试着用我认知中不曾有过的极度夸张的语气说道:“哇,老爸,你这个黄瓜种得真好,又饱满又新鲜,比菜场里卖的不知道要好多少倍!”他腼腆地笑笑,眼睛里透着神采,竟然也放柔语调,和我细细地讲起一些田间趣事。
也许妥协和改变,也是父母和子女关系中不可回避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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