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几天,乡下的表弟办喜事,我回去了。现在的农村娶媳妇,热闹劲胜过城里。城里早就禁放鞭炮,乡下还没有。在那里三层外三层十里八乡亲戚簇拥下,在震耳欲聋,满地开花的鞭炮声中,八辆豪华花车缓缓驶出院门口。
坐在接亲的车上,顺着喜气洋洋的车队往外望去,秋光明丽的田野让人赏心悦目。久居城里的我真想留在这悠远闲适的田园风光里。
突然,车队停了下来,不走了。我很奇怪,往前方望去,好像有一群人站在头车前的路上。“又是拦婚车的。"司机对我说。"拦婚车?″我不解地问,谁会拦婚车?干什么?“拦婚车要钱的。你不知道?″我不好意思地说,"我是从w市来的,没听说过。"司机就告诉了我。
不一会儿,车队又动了。路过时,我专门注意了路旁的那些人,他们还站在路旁,等待着什么。他们有十几个人,都穿得老款式的旧衣服,有的老弱不堪,有的面瘦体弱,有的好像呆傻,还有些是身上脏兮兮的头发蓬乱的小孩子。他们看车队的眼光也很特别,象是看热闹吧,又有些茫然。
终于到了新娘家,免不了的一番热闹,招待。好不容易才把新娘接上车。
回到新郎家,又是更热闹的一番。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还有表弟的那帮同学朋友,我乡下的表哥表弟,人声鼎沸,闹成一团。正在这时,从大门口忽然闯进来一群人,一看就不像是来贺喜的,穿着打扮和我们车队遇到的差不多。不是老弱呆傻就是病态。他们在热闹的院中特别扎眼,也不说话,就站在那望着。
这时,早有亲戚上来,一脸不满地不耐烦说道,“走,赶紧走。有多少人?"我正在兴致勃勃地看着闹新娘子呢,一见到这帮人,又想起路上司机告诉我的,已猜出这帮不速之客的来意。这时,那个亲戚已把他们叫到院外,我也跟出,想弄个明白。
那个亲戚从兜里掏出一些钱,数好后交给一个瘦瘦的男子。男子接过钱,眉开眼笑地说,谢谢,谢谢。他说话时有一点点结巴,嘴有点往右歪,觉得很别扭。我直接走近他,有意笑着亲切地问他,老乡,得了多少钱?他有些意外地看看我,好像是在想,我要了你们的钱,你怎么和其他人不一样?
但他好像对我并没存戒心,开心地笑着说,170。我想,可能是我教师般文气亲切的外表让他产生了好感吧。于是,我就站在院外和他聊了一小会儿,他就有点跛地走到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我也跟过去。
他有三十多岁,不长的头发随便地斜伸头上。黑瘦脸,尖下巴。穿一件深色老式旧外套,一条裤腿卷起。光着的脚上套双旧运动鞋,没提鞋跟儿,露着脚跟。说话时还不时脱下鞋。
他身边一直跟个四五岁的孩孑,穿着红色的女孩的上衣,却留着男孩子的平头,沒穿鞋袜,裤腿也和那男子一样。红润圆胖的脸一直开心地笑着看我,两只大眼晴充满了童真的光,也不说话,不时站起又坐在地上晃动身体。我问他这是谁的孩子,他说是他的女儿,是个哑巴。我问她妈妈呢,他说在家里,也是个哑巴。天哪,我震惊了。
他说,他老婆是花了2万6从人贩子手里买的,买时有20多岁,是个哑巴。人贩子说是云南的。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家里穷,自己从小得了小儿麻痹。他让我看右眼,说是瞎的,但我却看不出与左眼有多大区别。他指指指左臂和左腿,说都有伤,废了。我说,母亲哑巴,孩子也是哑巴,是遗传吗?他说是的,去过北京给老婆孩子看过,说是老婆的血液导致哑巴。我说,要是血液引起的,那就是基因缺陷遗传。
望着旁边不出声却开心笑着玩的孩子,我的心很痛。但令我意外的是,他说这些时很平静,还不时笑着。难道他不觉得苦吗?难道他觉得这一切都很公平很正常吗?但我无法开口细问,我做不到。
他说他们乡,有几十家都是买的媳妇,有的女的挺好。他很乐意回答我的问题,开始我还担心他很介意呢?我想,除了我戴着眼镜文雅平和的外表外,他还有着乡下人的淳朴和热心。
我问他的生活来源。他干脆地说,拦婚车。我问拦一次要多少,他说5块。我说,哪有那么多结婚的。他说,他们提前就打听清楚了,哪个乡哪个村哪家办喜事。他们的人多,有几十人呢。我问那些人都像他那样吗,他说,也不是,有的是孤寡有病沒子女管的老年人,有的是艾滋病人,有的是有残疾的。他们每天总能赶上六七家办喜事的,有时在路上拦婚车,有时直接到人家里要。我说,要是人家不给呢。他说一般都给,要是不给,他们也不闹,往路上院中躺着。我问,办白事(丧事)也去吗。他说也去。有时一天要几十,有时一百多。他得意地说,"十一"那天,他挣了五百多。我却笑不出来,心想,人家红白事遇到你们,多闹心。
我问,国家给你这样有残病的有补助吗,他一五一十地说有,低保,残疾补助等加在一起每人每月将近两百,这样算下来,国家每年给他们三口之家的补助有五千块钱。而且国家还扶助,免费为他们家盖了平房。但是,我想,五千块钱对一个失去劳动能力的家庭来说,特别是在干什么都花钱,看病更花钱的当下,是远远不够的。
我说,你怎么不去找点活干,总比要钱挣的多吧。他说他和老婆有谁愿意要呢。我有些心酸,又说他可做些小买卖,他说他不认得几个字,连称都不会看。我说不会可以学嘛。他笑着说,学不会。我想想也是,谁愿意教他们这样的人呢。
聊到这,院子里有人出来叫我了。我心情有些沉重地和他道别。真没想到,在乡下,还有这样不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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