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乡的列车载得满满,这是一列由广州开往湖南的老式火车,在蒸汽机的推动下,"咣当"一声,启动缓缓前行。出得站来几声长鸣,
"呜…呜……!”车随着,"广东广西!广东广西!……。"紧密敲击节奏,车速加起。窗外电杆树木飞快向后甩去。
稳速下的车箱内,旅客们开始了各种活动。有的将刚买来的杂志拿出来,翻开先流览一遍,急切的想发现更为兴趣内容。
几个中年人"龙门阵"的声音充满了整个车箱。那回乡的喜悦心情,感染着四周。这节车箱内几乎百分之六七十是四川人。
几个四川老乡拿出了扑克,围挤到一处说要打牌。将不打牌的那两位湖南老乡换了座。被那气氛感染湖南人也乐意凑合成全他们。
一阵高一阵低的喧哗,把个沉默不语盯着窗外看的翁叔的目光,时常吸引过来瞧上一眼,又回到那窗外闪闪而过的风景。
翁叔是湖南人,第一次随改革开放后的"南下"队伍去到广东。原本也想找份工打,结果转了一个月,耗尽了身上的盘缠,不得不先返回家去。
家中还有老婆孩子和老父老母,不管怎样得先回去。免得家中人千挂,以后再找机会出来。来还是要来的,因为那广东开放地区太有吸引力了。
农村辛苦干一年,也不如在广东打两月工。只因初涉广东,言语不通,叽哩咕噜的粤语怎么那么难听,甚至非常厌恶那种腔调。
被那广东人骂的感觉心里很不好受,"什么鸟语?我不就是没听懂吗!至于那么不耐烦吗?"想想要再来广东必须学会广东话。所以决定回家时,临走前去书店买了一本《学说广东话》。
可那书本上的东西,哪是那真人真语的感觉,生硬,甚至一些稀奇古怪的字,认都不认识。
这一月广东之旅也有收获,在被骂中学会了几句,如:七星!冒搞错!你老毛!这是到过广东的人,最容易学到的广东话。因它印象太深刻了。
这不后面就传来了这么一句惊骂"七星!…冒搞呀!…”
随着这一声,翁叔带着几分厌恶的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原以为是个广东人在车上,结果是个不是广东人的女孩。
这女孩正埋头看着书,突然行李架上一条被链子栓着的玩具狗,在列车的晃动下滑落下来,朝着女孩的后脑扑上去就是"一口"。
莫名被惊到的女孩,扭头就来了这么一句广东话。晃动的“小狗"才不管她的广东话咧,再一次朝她"扑"了上去。吓得女孩忙摆头,这时一男的伸手一把将"小狗"抓住。
车箱内被这一声惊骂,都回头看过去,眼前一幕引来一阵笑声。
很自然这女孩的广东话算是学到家了,至少这句"七星!冒搞错!"可以毕业了。
列车奔驰慢慢进入夜色,窗外开始模糊看不清了。翁叔将目光收了回来,车箱内灯光开启有如白天。打扑克的性致并没有减低,"龙门阵“的话音却慢慢弱了下来。
车上的食品服务车,来回的跑了不知多少次。多数人都有选择自己喜欢吃的买下,翁叔看着只是咽了咽口水。摸摸所剩不多的几元钱,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还是上车前吃了一碗米面的翁叔,肚子实在有点饿了。看看挂在窗边勾上的塑料袋,里面还有两个留下的冷馒头。伸手取了个出来,就着车上打来白开水慢慢吃了下去,另一个就作明天的早餐吧!
夜已降下,车内慢慢从喧闹中静了下来。打扑克的也终于散了,各自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列车那"咣咣,当当,咚咚!"的节奏又清晰地在耳边如经如诗,随着摇晃响着,将人们带入疲劳催眠着慢慢进入沉睡。
翁叔毫无睡意,环视着一个个丑态百出的睡象。或昂或爬,有歪头斜脑的,也有滑落别人肩头的。有惊醒坐正的,亦有顺势倒入情人怀中的放心睡下的。
夜很深了,列车员还时来巡视一遍。提醒着沉睡的旅客们"大家注意了啊!保护好自己的财物,不要睡得大沉了啊!
听到提醒,沉睡的人稍有一阵骚动,无非就是改变了一下睡态。等列车员一过去,又是原状尽显。太疲劳太困了,也许认为很放心吧,哪管那什么财物,先不管舒不舒服,当下睡要紧。
有坐下车地爬座上睡的,有些素性梭到座位下,躺开来睡了。
翁叔边上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岁左右,女的也是三十几近四十的人。俩人不像夫妻但很熟,应该不但是老乡,而是同乡。情绪也很低落,不太引人注目的那种人。
大家还没开始睡时就一直在眯睡着。都在睡时也一样,睡得很沉。
当列车快接近衡阳站时,这一男一女突然精神就来了。一跃起身如有人追来似的,朝车门走去。也没有任何行李,连个小包都没有拿。
要下车吗?车还没到站。车速虽有下降但仍很快,只见那男的掏出一把钥匙,猛的将车门打开。顺着车门外面,好像有梯子一样,一翻身就上了车顶。眨眼功夫这一男一女就消失在黑夜里了。
翁叔想坐在身边的原来是江湖高手呀!这一点也没看出来。一会列车员过来了,一看这车门怎么会是开的,那风嗖嗖直往里灌。列车员稍作迟疑,将头伸出车门外,昏暗的远光,只看见眼前一片黑,什么也没看见。
回头忙把门重新关好。若无其事的就走了。这样的事情也许经常有,根本追不到。否则怎不见有什么惊动出现。
经过一夜坐车的疲惫,终于在天刚亮时到达长沙车站。翁叔拿上简易的行李袋子和那留作早饭的馒头,走下车来。一种故乡的情感涌上心头,虽离乡仅一月之日,却有久别归来之感。
走出站台向广场走去,一爬在地上拖着双腿的残疾乞丐向他伸出了乞讨的手。摇晃着的破铁盘,伸在了翁叔的面前。翁叔犹豫了一下,迈开的腿又回到了乞丐面前。当乞丐正失望时,只见翁叔将身上几元钱和仅有的一个馒头全给了乞丐。然后大踏步的朝家的方向走了去,那身影慢慢消失在那远远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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