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想杀人。
海豚的微笑
01
我是一只海豚。
从我有记忆开始，
我便住在这个不大的池子里。
在这个叫做水族馆的地方，每天有吃不完的食物，有管理员为我清洗身体，还有专门的医生为我进行定期体检。
生活，也许就该如此吧…
每个白天，随着清晨的第一道光照射到水池，我从梦中醒来。与我对视的，是一个个管理人员的目光，有人会喂我吃完早餐，和我一起潜入水中，去迎接那层玻璃外一双双期盼的目光。每当我摆动我的尾巴，当我激起水面的皮球，当我吐出一圈水泡泡，迎来的是满场的掌声和喝彩。
总觉得这样的生活缺点什么，谁知道呢。我得靠着他们养活，他们也得指望我来捞金。各取所需罢了。
02
我不喜欢那些鼓掌喝彩声，一点也不。
可我曾听管理员说，他们养我，为的就是那点掌声，和那几张印着数字的破纸。必不可少的，是每天的训练，我需要准确地跟着他们的指示，在水中做出优美的动作。要听懂潜水员的每一个指令，要熟悉水池中的每一个道具。做错的代价，最轻的是失去一顿点心，而最重的，则是无情的鞭子。
不过我早已习惯这样的训练，我总是做的最好的那个。
常常有一些小孩站在我的旁边大喊，他们的家长会拿着一个黑色的盒子，发出明晃晃的白色的光。虽然这光线刺的我眼睛生疼，但我不能躲开——我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被这光刺痛双眼的时候，我下意识地躲闪，溅起的水花打在了那个孩子身上，他哭了。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只知道那天晚上我失去了我的晚饭，还受到了鞭子的笞打。在经历无数次的责罚后，我总算明白，我必须要忍住疼痛。不然，我生活的地方就是地狱。
03
传说中有个叫海洋的地方，那儿没有尽头，没有人给我体检，也没有让我人递给我吃的。
我做梦都不会想去那个地方。
但它就来自海洋的另一边，它亲口说的。
它比我还大，有着更漂亮而又有力的尾巴和双鳍，住在旁边的比我还大的水池里。“这不是我应该在的地方。” 它不停嘟哝着，本应该灵动的双眼麻木地望着透明的池水。
每当饲养员靠近它时，即使是过来喂食，它的身体也不住地在颤抖，眼神中溢满了恐惧；在日常的训练中，它也常常魂不守舍，对管理员的命令没有做出相应的回应，直到管理员愤怒的发出大吼，或是举起要惩罚的动作时，他才战战兢兢的游向指定的地点，但笨拙的动作，早已让它的身上充满伤痕。
水族馆的大门，一如既往地随着太阳的进入缓缓打开；熙熙攘攘的人群，涌入我们这小小的场馆。我知道，一天的忙碌又要开始，而旁边的它确实愈发的不安。
当人群围住我们的场馆，它本能地躲到场馆地另外一个角落，在那一隅之地焦急地游动着，害怕而又焦虑地扫视着那一双双盯着他的好奇的眼眸。直到熟悉的曾拿着鞭子的管理员出现后，他才慢慢地游回。所幸，当天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在管理员的训练下，它还是完成了一项项的表演。
04
“我好痛苦。”
它在隔壁不断地叫唤着，不停地撞击着水池的墙壁，夜已经深了。场馆的管理员马上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曾经为我体检的医生。它看到人类的来临，惊恐地想要游走，却被人架回岸边。
“是过度紧张引起的重度溃疡”医生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从药箱里拿出两三瓶大罐的药水，统统灌入它的身体。“可惜了，足足花了100万买来的海豚啊，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它仅是张了张“微笑”着的嘴巴，虚弱地说不出一句话。管理员拍了拍它的头，提着东西走了。“废物，赶紧表现得好一点，死之前还能捞点钱...”我从他的口型中读到了这些。
过了一会儿，它被重新推入水中。虚弱地在水中游荡着，它游荡到水池的旁边，无助的眼神望向我，我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它的声音传了过来。
“为什么会这样子，我本生活在大海中，不能说无忧无虑，起码的自由还是有的。直到有一天...”它疯狂地摆动着自己的尾巴，似乎是想要撞碎这水池的墙壁，但很快它痛苦地停了下来，用更悲伤的语调说着，“直到那一天，人类用巨网捕捉了我的族群，我的父母被他们当场杀死，解剖成一个个血淋淋的肉块，整个世界都是血，都是血......”
05
最近它更焦躁了。
几天来它好像恢复了一点力气，发疯似地用牙齿磨着水池边的铁栏杆，直到牙齿崩碎，鲜血流了出来。管理员又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看到这样的景象，对着它就是一顿毒打。本就遍体鳞伤的它，又添了好几道鲜红的裂口。
“我好痛苦！”它在水池的边上不断地重复这句话，而后，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空洞的眼神猛然间望向我，“我想杀人！”它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这句话，引来了刚刚离去的狂暴的管理员。我惊恐地发出尖叫，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它，还是在示警赶过来的管理员。只见它最后看了管理员一眼，在眼神中，没有刚才出离的愤怒，只有无尽的悲哀和惶恐。
具体不记得了，那是个普通的傍晚，络绎不绝的游客满足地离去，津津乐道着海豚的聪慧和机智。“爸爸，你看它笑得多开心！”最后走的是一对父子，儿子仿佛意犹未尽，仍在和爸爸絮叨着刚刚的表演。
晚上发生了什么，我不想再提，也不愿再去想。只记得那惨叫让我不敢探头，偶尔一瞥，就是一片鲜红，和它始终不变的微笑。印象中最后的画面，是它把头转向了我，闭上了自己的呼吸孔，缓缓地沉入了水中...
它再也没有浮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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