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读完于教授的《巾帼宰相上官婉儿》，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较之平素阅读的速度来说，刻意放慢了许多。放慢的原因，不是因为于教授的文笔不足以令我一鼓作气看完，而是，对于这样一个传奇女人，作为同样是女人的我来说，我更愿意细细的咀嚼她的一生。
“称量天下”的传说似乎从一开始就与婉儿的命运紧密的交织在一起，也许在后世乃至当时人看来，都带有一种让人仰望的视角和心理，然而，对于婉儿本身来说，走在这条路上，却充满了太多的不得已。
我无意于用后世悲戚哀怨的女性心理，去解读豪迈自信积极向上的唐人心理，但从婉儿的身世和其达到的高度来说，她就如同历史天空中绽放的一抹绚丽的烟花，足够灿烂而又转瞬即逝。
从掖庭宫的宫婢，一步一步走上权力的巅峰，她与她之前的女政治家和她之后的女政治家都有着太大的不同。回顾婉儿的一生，充满目下最流行的“传奇励志”感，也有着太多“宫斗戏”的成分。在她的身上，投射着武则天的影子，但她的身份却使得她不可能复制武则天的成功方式。扎根于后宫，演得却不是狗血言情剧戏码里的争宠角逐，因为武则天的特殊性，婉儿尽管曾经在名义上是唐高宗的才人和唐中宗的昭容，实际上却行走于天下中枢，以其智慧和出色的辅政才华，斡旋于天下政客之中。于是，抛却了性别差异，她的能力并不逊于任何一个同时期的男性。这是婉儿的万幸，也是她的不幸。
万幸的是，她并没有因为自己是女人，被历史埋没于后宫如云的女人纷争中，最后伤花悲月的成一个文青，浪费了可与男人比肩的理政天赋。不幸的是，她生在一个男权社会，尽管有武则天的成功在前，却无法逆转时代的车轮，终究要被无情的政治斗争所碾压，香消玉殒。后人也许感慨婉儿这一生得到的始终不是自己想要的，内心也许苦闷压抑，然而，有可能她也并不以此为悲哀。
婉儿不是一个小女人。对人生追求的不同，令大部分女人对军政毫无兴致，更愿意追求“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幸福。从实际上而言，任何的选择都没有错，适合自己就是最好的。婉儿的起步没得选择，襁褓之时就因父祖之事获罪入宫，等待她的要么是籍籍无名的死去，要么就是努力生存下去，并让自己和母亲尽可能的生存得更好。这才是婉儿坚韧的由来。命运对她而言不可选择，那么，顺势而为，尽量长出属于自己的枝蔓，试着尽量铺平命运的坎坷，是她唯一能为自己去做的事情。也许，在这个过程中，她有过彷徨和苦闷，但是，她从没放弃抗争和努力。
我不是婉儿，婉儿内心对于幸福的追逐是否还有着平常女人的朴素愿望，我不得而已。从人性的复杂度来说，婉儿的心里应该是存在过这些念头的。但是，身居中枢，眼前的尔虞我诈，生死相搏，一幕一幕，使得婉儿明白作为权力的奴隶，她对个人感情的期盼是不可能单纯获得的，必然纠结在一起。所以，婉儿很早就明了了这个现实，从她来到武则天身边之时，就注定终身只能与权力相伴。权力赋予她地位和富贵，乃至上官家的荣耀，也注定要从她的生命中取走一个寻常女人最珍爱的感情。
传统的中国社会中，男人对于拥有智慧的女人并非一味的排斥，他们会欣赏，但也会因为这些一旦冲击了宗法制度而表现出决绝的扼杀。他们希望女性的智慧停留在相夫教子和维系家庭和谐美好上，而不是进入由男人们主导的公众政治领域去搏杀。这便是历来史书对于女主少有好评的原因。所谓的“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便是《尚书·牧誓》中讨伐妲己干政的罪名之一，也是对后世女主差评的根源。于是乎，在男权社会之下，男人们对于冲击政治领域的女人们采取扼杀打压的方式，使之丧失公平竞争的权力。除此而外，男人们也通过女性教育，打造一个框架，将女性的思想和行为限制于“妇德”“女诫”之中，让她们自觉或不自觉的遵守这一禁忌，甚至于成为男权者的精神替身制约同性“不安分”的念头。
我不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很庆幸的是，于教授也不是一个男权主义者。历史的发展，撇去性别差异，只是就事论事，功过客观论，这是最严谨也最务实的作风。武则天和婉儿有值得肯定的地方，就加以肯定，不足和有错的地方，就施以批评。作为政治家，作为一个历史人物，智慧是没有性别的，处事能力也是没有性别的。只有大家都不把性别当个标准来区分，也就不会觉得，女人有才学，女人从政有什么特别。记得当年看《大明宫词》的时候，尽管剧情不靠谱，但是剧中透过武则天的台词说的一段话还是意味深长的。原话我记不清了，大意是：男人们夸奖女人是女强人，不过是他们好心情之下的奉承之言。言下之意，如果真的承认一个人的能力和智慧，是不会过分凸显他/她的性别的。所以，站在当下的社会中，“女强人”“女汉子”成为一种别人给的恭维和自己自嘲的称谓，其实都没有什么好标新立异的。反观“女汉子”的定义，无非是能够自食其力，在精神和物质上都能够独立生存的女性而已，而人们似乎忘记了，这是一个独立的人应该具备的生存能力，男女没有任何不同。
在与命运的抗争上，婉儿的坚韧不屈和积极向上，在当时那个社会中弥足珍贵，在当今的我们来看，亦是值得肯定的。
感谢于教授公心而论，深入浅出的为我们带来婉儿的一生故事。虽然未著煽情华美之词，却用平实诙谐的白描再现了一代巾帼宰相的传奇往事，令人从平淡中细细解读到那段历史的原貌，以及唐人奋发向上的精神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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