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领着他来到老人的床前，老人像干尸一样，他看见的第一眼鼻子就酸了。
老人挣扎着爬起，尽量迅速地让憔悴的脸显得喜悦而有生机。
“婆婆。”他尽可能平静的说。
“来啦？”老人尽可能平静地说。
“对呀。”他摆出调皮的脸。
“妈，感觉好点没？”母亲问。
“好点了，好点了。”老人连忙答。
母亲看着老人的脸，并没有高兴起来：“对，医生也说你身体有好转了。”
母亲又说：“为什么我听护士说你没吃药，要记得吃药知不知道。”
老人摸着稀疏的头发，低着头答：“嗯。”
母亲说：“不要说了嗯就算了，说到要做到才行啊。”
老人小声地说：“药好苦啊……吃了晚上不舒服......”那样子好像一个小孩在乞求母亲不要吃药。
母亲急了，带着一点哭腔说：“苦也要吃啊！你自己不争气治疗谁帮的了你？你是不是想......”母亲的话哽住了“要好好吃药知不知道？”
老人眼中多了一丝怜悯，说着：“好，好好吃药，好好吃药。”
母亲说道：“我带了一些汤来，很补的，不苦的，我现在先要去买些吃的东西。”
母亲离开了病房，他和老人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不知所措。他说：“喝汤吗？”老人说：“等一会儿，我现在有点累，我想歇会。”他说：“哦，好。”
老人又躺了下去，闭上眼，脸色瞬间又变回无比憔悴。他悄悄地看着瘦小的老人，又快步躲进病房的厕所里。他靠着洗手盆，捂住脸，终于哭得越来越大声。
不大的厕所空荡荡的，哭声空荡荡地回响，黄色的玫瑰沉默平和地看着伤心的人。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打开厕所的门，看了看老人，还在睡觉，又轻轻地锁上门。
他不断用水洗着鼻涕，对着镜子，突然收住了声音，模仿平时调皮的面孔，努力的笑着，结果却成了更伤心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又打开了厕所的门，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老人，紧紧憋住的泪还是落下来一滴。他走了一步，又落一滴：再走一步，又落一滴，再走一步......等来到床前已又是个泪人，他快步走回去厕所，紧紧锁住门。
他蹲在马桶上，看着时间“20:03”等到“20:05”时，他尝试了一次走出厕所，还没碰到把手，他又折回来，蹲在马桶上，用手挠着头。等到“20:10”时，他又尝试了一次，却又折回来了。终于等到“20:20”时，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出去，跑到老人床前。
老人似乎是感受到他的靠近而睁开了眼。他很快地说：“婆婆，这么多年来......”还是失败了，他的眼泪还是流出来，他哭着说：“谢谢你的照顾。”
老人看着他，似乎没什么表情，什么也没说。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说，谢谢你这么多年来的照顾。”老人终于听到了，她的眼里闪着泪光，嘴唇动着却什么也没说。
他跑回厕所，终于放肆地哇哇大哭起来。
在这个时间，医院里必定也有婴儿出生的哇哇大哭的声音，有亲人们鼓掌欢笑的声音，也有子女跪在父母床前祷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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