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春天,三月下旬,连续几天天气晴朗,油菜花在温暖的阳光照射下,竞相开放。田埂边,田野里,农户家的菜园子里,到处都是金灿灿、明晃晃的油菜花,浓郁的花香招惹得蜜蜂嗡嗡飞舞。走在路上,一不小心就会撞上一只蜜蜂,嗖地从耳边飞过,留下急速而短暂的风声。
还没到村口,秀银远远地看到油菜花旁、老槐树下,似乎立着一个老太太。老太太弯腰驼背,脖子上挂着一块牌子。走近一看,竟是婆婆!漆黑底子的牌子上用粉笔写着几个白色大字:打倒地主婆周桂芳!周桂芳是婆婆的名字,名字上打着鲜红的叉。
尽管秀银很不喜欢婆婆,但看到婆婆被如此对待,还是又急又气。她走上前去,要把老太太脖子上的牌子摘下。老太太哆哆嗦嗦地往旁边退,说,不能啊!要被批斗的!秀银又要拉太太回家,老太太说,他们让我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秀银回到家,有贵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埋头哭,家中冷锅冷灶,屋后的院子里吵作一团,嘎嘎声,嘶鸣声,鸡和猪肚子都饿了,着急地等待喂食。
才半天不在家,家里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秀银边淘米边说。
他们一群人冲进家门,不由分说就在妈脖子上挂了牌子,拖出去示众去了。有贵说着又抽泣道,妈眼睛看不见,身体又不好,怎么扛得住啊!
第三天的中午,秀银到了村口一看,老槐树下空空荡荡。她不由松了一口气,看来今天老太太不用示众了。快到家门口时,却见不少人从她家里进进出出,面色沉重。屋里传来了有贵的哭声,妈啊,你怎么就丢下我们走了啊!
秀银走进家门,堂屋正中摆着铺子。老太太躺在上面,弯了几十年的腰终于伸直了。身上盖着崭新的被面,面容安详。
家里支起了灵堂,村里的长老安排着一切。有贵、秀银、汉生披麻戴孝,跪在老太太的铺前,不时向前来奔丧的亲戚致谢!
屋里通宵亮着灯,陪夜的人在堂屋里打起了纸牌,秀银一家三口守躺在老太太铺子旁的稻草上守灵,几乎一夜未眠。
夜里,有贵说上腹部有点疼,秀银想可能是太伤心了,就让他躺着好好休息。可到了黎明时分,有贵脸上出现了豆大的汗珠,脸上表情渐渐扭曲,身体蜷缩起来满地打滚,大声哭喊,疼死了,疼死了!
打了一夜纸牌的人正待回家休息,见此情景,惊恐地围拢了过来。一个身强力壮的人背起有贵,出门就往医院方向奔去。秀银、汉生一步不拉地跟在他的身后,担忧着,恐惧着。
值班医生把他们带进了急诊病房,让有贵躺在病床上。刚躺下,有贵就呕吐起来,吐了一阵又一阵,病床上、衣服上都是呕吐物。吐完后有贵又蜷起身子,嘴巴嗤嗤抽着冷气。医生经过一番检查说,可能是急性胰腺炎,乡里医院医疗设备不行,得赶紧转院去县里医院。救护车把有贵拉到了县医院,可是,不到三天,有贵就断了气。
一周后,铺天盖地的油菜花渐渐凋谢了,油菜梗顶长满了细细的长条,长条里面包裹着嫩菜籽。
本就纤细的秀银更瘦了!晨光里,柏文义看着秀银带着黑袖章,从高高的油菜下走来,不由鼻子发酸眼发热。他深吸一口气,说,秀银,你干嘛现在就来上班,不在家里多休息几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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