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一个穿着花裙三件套、头戴瓜皮帽的女孩站在黄土飞扬的村口。手腕上的上海牌机械表闪烁着与这片土地格格不入的光芒,这些都是奶奶为她回乡精心装点起来的体面却成了她被欺凌的原罪,这是英子回到故乡的第一天。
八岁前的英子生活在城里爷爷奶奶家,那段时光是被糖纸般的记忆包裹着。奶奶总爱摩挲着她的羊角辫说:“我们英子将来要上大学当大学生。”然而户口的鸿沟最终截断了这条求学路,奶奶跑遍街办求了所以能求的人之后,抹着眼泪不解的对小英子说:“一本户口簿,怎么就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奶奶实在没办法了,你就先回乡下去上学,等户口办好了我去接你啊!”
就这样小英子带着对奶奶的不舍和眷恋,来到了这所陌生又破落的乡村小学,可钟声敲响时,小英子却成了移动的标靶。她的普通话被嘲笑是“捏着嗓子说话”,花裙子被泥浆玷污成地图,那块机械表总在课间或路上被乡人或同学抓起胳膊验明真假。最恶毒的是学校老师的二公子叫二宝,长得非常浑实,满脸横肉,一副猪鼻子总是朝天昂着,像在宣誓着什么,就这个家伙带头给她起绰号还不止一个————““瓜皮”,是嘲笑她带的帽子在乡下少见,”七少奶奶“这个是从电视剧里搬来的称呼,就是因为她身上三件套花裙子和七少奶奶的过于相似,这也暗示着她与周遭的格格不入。
被欺负已成家常便饭,随着时间的推移欺负他的不只是同学还有那些灵魂丑陋的乡邻,孩子打她乡邻见了也随口的骂她,英子不明白这到底是自己招惹了谁,总是在逃避和退让里求生存。
转折就发生在五年级那个蝉鸣聒噪的下午。因为同学小霞不知道什么原因 ,得罪了这个长着猪肚子脸一身横肉坏到没一点人心眼的家伙二宝,小霞被他们打完之后,逼小霞脱下裤子漏出屁股裤衩都不能留,趴在学校的条形木凳子上,然后二宝拿来一条板凳腿,让全班每个同学都必须来打一板凳腿,谁打的轻就再打谁的屁股,当小霞的哭喊声撕裂教室的宁静,当五十三根板凳腿次第而有力的落下,英子攥紧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看着小霞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屁股和最后无力哭喊而苍白的面庞,突然明白奶奶说的“人要活的有骨气”这不是忍让,而是要长出獠牙,捍卫自己的尊严。
次日起的英子成了不要命的疯丫头。当二宝再次抢她橡皮时,她直接咬住对方手臂不松口;当一群孩子围堵她时,她专挑最瘦弱的那个往死里反击。鼻青脸肿成了家常便饭,但欺负她的人,也开始付出代价——二宝脸上永远留着几道抓痕,另一个男孩的褂子总被她撕得稀烂。
“这丫头是个疯子。”村里人开始窃窃私语。他们看不见的是,每个深夜英子都在煤油灯下一边抚摸着白天受伤的伤口一边做作业,还要一边思考明天如何应对那些坏孩子会对她如何欺辱。她记着奶奶的话,更记着小霞那血肉模糊的屁股和裤子都穿不上的样子,临走前那空洞的眼神,后来就再也没来过学校,依稀听同学说她回家没多久就疯了,最后溺水身亡。
十年后的录取通知书到来时,她第一次放任泪水滴落在这干涸的土地上。临行那天,父亲蹲在门槛上傻笑,”母亲偷偷塞来煮鸡蛋,衣领下还露着周大叔昨夜的掐痕。
客车发动时,英子最后望向这片既给予她屈辱又锻造她脊梁的土地。可恨的二宝,如今已经辍学在家种地,曾经参与霸凌的孩子们大多重复着父辈的轨迹。她轻轻抚摸手腕上的手表——这是奶奶留给她的念想,表盘裂痕依旧,指针却倔强地走着。
车窗外飘来孩童追逐的嬉闹声,英子闭上眼想起那个穿花裙的小女孩。十年抗争教会她的不仅仅是仇恨与反抗,而更是破茧的真理:有些飞翔必须经历匍匐,有些尊严只能靠自己争夺。
轮胎卷起的尘土中,一切似乎烟消云散,最终也没等来奶奶户口办下来的消息,新中国城乡二元结构的鸿沟正在新一代人身上缓缓弥合,而英子这一代人就是架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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