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院子里向东望去,半山腰上有一片巨大的裸露山岩,那里承载着许多我幼时的记忆。大人们总说我们这一代赶上了一个好时代,当然他们指的是人文社会环境,但回过头来再看,在纯粹的自然环境上,我们这一代降生之初也正好是处于环境变化的拐点上,这种变化最显而易见的当然是江河水变脏,空气污染,而我们恰恰赶着最后一班车次见到了比较接近父辈记忆中的山水风貌。
但我们的幸运并不仅仅局限于这一点,由于那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灶,需要烧柴,大人们便去山上砍柴,因此,山上几乎是到处皆有路可走的,孩子们也得以在山上的各个角落留下了童年的足迹。
随着家里的土灶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上山砍柴的人越来越少,山路也随着时间逐渐被灌木占据,只有杨梅树下和去杨梅树的路是通的,其它自然植被处全都被密密麻麻的高大灌木填满而连成了一体,再也无路可走,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如今的那片裸露山岩,已经完全被植被灌木围了起来,找不到能够进去的路,小孩们只能远远地看它,却不知道身处其中是什么模样,也许在他们看来,那里是从未有人踏足过的处女地。
曾今有好几条路通往那里,我们通常选择顺着杨梅山的主干道,走到离它最近的地方,就在那条溪谷旁,小溪在那里有个低矮的位置可以跨过去,跨到对面再上去就到了巨大山岩的下方。
在近处看跟从远处看的感觉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抬头看去,巨大而崎岖陡峭的粗糙岩石突兀地裸露在地表之上,就像是底下埋着一个巨人,这里只是那巨人裸露在衣服之外的肩膀皮肤。
似乎我童年在这里留下的大部分记忆,都是跟同村女孩一起,在我们还没上学之前,经常会来这里玩,我们总喜欢比赛谁先爬到顶,自己选择自认为最快的路线,从溪谷上来之后,我总是选择从西侧开始攀爬,而她总喜欢绕到东侧去爬,比赛一开始便分道扬镳,谁也看不到谁。
岩石很陡峭,即使是平缓处也必须手脚并用爬上去,小孩子的好处便是身体轻而结实,那个时期男女在身体素质上差异还不明显,因此,我们谁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赢,越是接近终点心里越是忐忑,上去之后会不会看到对方已经站在上面笑着宣布胜利了。
不知当时谁赢得多些,总之,我们一次又一次爬到了最高处,坐在顶部的平坦岩石上,山下整个大山谷盆地尽收眼底,我们的村庄,远处的村庄,小得如同一座座玩具模型,小得似乎能用手一把捏住。
在这无数次攀岩中,有一次最奇怪的,因为它所处的时间是凌晨五点,我不知道当时是谁想出来的主意,也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总之,那天凌晨五点刚过,我们便按照约定好的,偷偷溜出家门,一起摸着黑上山去,山上比山下还要暗,我们只能看到彼此的身影轮廓,整个世界都还没从沉睡中醒来,除了风吹树叶发出的声音和我们讲话的声音,整个山上都是一片寂静,从溪谷上去之后依然是兵分两路开始攀爬,但这次我们并没有相隔多远,一直都能看到不远处对方的身影,在黑暗中寻找借力点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那时,我们还只是两个没到上学年龄的孩子,按现在回过头来的眼光再看,简直胆大包天,虽然看上去似乎有诸多奇怪之处,也再不可能推敲出当时的细节,但这的的确确是一次清晰地记录在我记忆中的往事,也许对于从小就在山里长大的我们来说,大山就是大山,与白天还是黑夜并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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