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

——忘川河，等千年，前世情，今生忘。

“你当真，不渡河？”摆渡人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在此等待千年，只为了不忘记他？”

“是，当真不过。”我坚定地点点头。不过便是在这忘川河中等待千年，若如此便能与他再续前缘，有何不可？

前生我为医，悬壶济世，他是侠，仗剑救人。我与他携手江湖，死生契阔，却未能到白头。他躺在我怀里，嘴角血迹殷殷，明明那么虚弱了，却仍是勾起一抹笑。

冰凉的手缓缓地抚上我的脸颊，将我散乱的青丝划在耳后：“清儿，此生，我，最大的遗憾，便是未和你携手白头，”他突然顿了一下，擦去我眼角的泪“别哭，来生·······你可愿再遇见我？”

我拼命的点头，不去管飞落的泪水，低头吻上他轻阖的眉眼。来生，我一定一定要找到你。

摆渡人容颜不老，眼神却是深沉得很，他见我如此固执，便只得摆摆手让我去罢。那如深潭似的眼中闪过的是什么？悲哀？可怜？敬佩？·····我看不太清。

我一跳下忘川河，河水的冰冷便直往骨子里钻，好像有无数的虫子在吞骨噬肉，可低头细细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在忘川河的第一百年，我已经渐渐习惯了这样的冰冷和疼痛，开始变得麻木；第五百年的时候，我已经记不起他的容貌······；第一千年，我已然忘记了他的名字，我只知道我在这一千年，在等一个人，一个我很爱很爱的人······

有船桨划过的清脆水声越来越近，他素白衣袍翻飞，脸上依旧无悲无喜——摆渡人来了。

“时限已到，你可去寻他了。”他伸出宽厚的手掌，拉我上船，问我“去哪？”

何处······寻他？

对了，他最喜欢雪，曾说要在常年有雪的地方建一处木屋，与我相伴。他应是在那儿了。

我眨眨眼睛，拂去脸上的水珠“我要去，常年下雪的地方。”

许是常年待在水里的缘故，此刻大雪纷飞我却丝毫不觉得冷。我接住一片雪花，看它渐渐融化成晶莹的水滴，好奇怪，这雪，竟是暖的！

我轻叩木门，不多时，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一位温文尔雅的公子，但不知怎地，怎么看，眉宇间总似有股英气。

“姑娘，这么大的雪，你一个女子怎的还在外面，快些进来避避。”他礼貌的侧过身去，为我让出一条路。

在他为我递上热茶的一刻，我的手不经意碰上他温暖修长的手指。

是他！是他！我在等的人是他。

千年的记忆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清儿，你平素最怕冷，又是这样的雪天，快喝些热茶。”看着他有些焦急的表情，我的唇边绽出笑意，连流血都不怕的男儿，竟会为了我如此担心吗？

“相公，可是有客人？”女子掀了珠帘，从里屋袅袅婷婷走出来，她的声音竟是比这珠帘叮当声还要清脆。

我身子微微一僵，笑意凝固在脸上。抬眼看着眼前的女子，这般眉目如画，怕是我前世今生都比不上的。眼底突然烧灼得厉害，泪水如雾般蒙住了我的眼，女子的容颜模糊了，他们再说了些什么，我已听不得了。我匆匆道了谢逃也似地离开了。

不是说，要再遇见的吗？为何我等你千年，却只能换来你与旁人喜结连理。

我蜷缩在雪地里，只觉得冷，当年的忘川河可比这好受多了。我终于明白当年摆渡人的叹息，这世上的痛苦不在于花多少时间来等待，而是，时间磨尽了他的爱。

摆渡人渡我过河，帮我入轮回。

他一边轻轻摇头，一边轻声唱：“忘川河，等千年，前世情，今生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