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翎 / 著 / 绘
7.
一年前的麦曾说，我是个怪异而冷漠的女人，没有情感、不知冷暖，我的文字我的绘画仅仅只是自我自私的情感表达，清高脱俗，不会与这红尘凡世产生某些共鸣，更提不上以此谋生。“我比你更了解你，宁，你不适合这条路，即便有一天你的作品被大多数人认可，你依旧不适合这条路，相信我。”她态度恳切，眼中闪过忧虑，她叫我搬回城郊和她一起住，她说我们可以一起参加培训班，去考公务员或者各种证书，也可以混进高档酒吧和夜总会来一场豪门邂逅，之后余生无忧。
8.
她是个忠实于浓装，只涂墨绿色指甲油的固执女人，当她单手夹着香烟，微启红唇时，很多男人都会不自觉为之倾倒。
她总是在幻想一所装修奢华的大房子，庭院里有私人游泳池和名贵的观赏植物，那时她可以不用辛苦工作也能买得起在大商厦明亮橱窗里平日不敢多瞧一眼的奢侈品牌，家务全由保姆打理，她不在乎她们是否偷懒，或是顺手牵羊，因为她富有丈夫会重新买给她，只要她开心。当然，还有她那举世无双的浪漫婚礼。
喝酸奶不舔盖，喝咖啡不自拍，吃泡面不喝汤，洗发膏没了不用兑水晃，吃口香糖敢三粒放在一起嚼，她觉得那是富有人应有的生活方式。
我说，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家财万贯了，或许还会舔酸奶盖，这是深刻骨子里的习惯，因为我曾贫穷过。尽管她骂我没出息，但我也认了。
9.
“我们只适合一辈子只爱一个人，住一套房子，宁，你我都是厌倦变数的人，而你，宁，你比我更不善于周旋，所以你该有个稳定的工作。”
捧着创作了两年的漫画初稿从出版社败兴而归，我所秉持和坚定的信仰突然颤抖，当失败接踵而来，我第一次因为麦的话而动摇。我脱了鞋子，坐在二楼炸小的阳台上眺望远方雾蒙蒙的平原，米粒乖乖的趴在旁边，伸出舌头不停地舔着我裸露的脚背，我单手摸着它的脑袋，什么也没想。
10.
仔细算来，人生逝去的二十四年里，我尽没有谈过一场像样的恋爱，也没有花费多余一分钱去为自己置办一场精致的衣妆。我不进酒吧、KTV、理发店，只固执躲在这个世界阴暗的角落拉上窗帘，避开一切，独自与烟酒为伴。我的眼睛所看到的只是脑海中不着边际的幻想，如同被时间所遗忘的颓靡浪子，孤独而绝望。有时候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还活着，也不知为何有这么多人还活着，他们的坚持和欢笑只会让我徒增恨意。
老旧的空调发出沉闷的轰鸣，就像一架燃油即将耗尽的小型直升机最后的垂死挣扎。
我想过放弃，可我不知道该放弃些什么，我一无所有。
11.
燥乱的情绪在屋外高亢嘹亮的蝉鸣中渐渐膨胀，我俯下身子打开麦遗留在茶桌上的墨绿色指甲油在白皙的脚背上涂鸦，以此来填补心中突袭的空虚。
那时，挂钟的时针刚刚指向五。
麦拿备用钥匙打开防盗门，提着四大瓶啤酒和一只还在流油的香酥鸭兴致勃勃的冲进浴室，瞥见了我留在脚上还未清洗干净的杰作，于是朝我的屁股毫不留情的就是狠狠一脚，
“你的药是吃完了吗？”
我总是喜欢对自己做出的某些抉择忏悔，比如这些暂时无法剔除完全的指甲油，我不明白当初自己为何要一意孤行的让它们肆掠在肌肤上，从而留下某些带来疼痛的印记。
她在厨房里仔细的分解那只全鸭，像在雕刻一个精美的艺术品：从关节处划一个圈然后斩断，正好是一个完整的部分，去骨、装盘，每一步都是那么细致。
我躺在沙发里将电视调成静音，捂着发红的脚背被夕阳的橙黄包裹成天使的模样，我说，
“麦，你就像我妈一样。”
那时，我们相识已近九年。
我们连同所有物品的影子被拉扯成一个怪异的长条，我坐在窗沿边，点燃一根国产的娇子，屋子里开始充斥起浓郁的橙子味。
香甜的毒药，我喜欢这样定义香烟和爱情，但后来我忠诚于香烟，其原因只是觉得它永远都学不会背叛，那么，我安心。
12.
六月，夏至前夕，真正意义上的炎热来袭，那时，我俯下身，突然想去亲吻脚下的影子，它陪在我身边很多年，看过太多的故事，但也或许同我一样，都忘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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