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西海水君寝殿

西风一进寝殿就看见自家娘子呆坐在地上哭泣。

他原本正在正殿外恭送宾客，今日是为女儿办的满月宴，众仙来贺，宴毕，该走的也走得差不多了。想起来自那人来了后就没有再见到她，于是便遣了几名侍女去寻她。侍女急匆匆回来禀复，说她一人在寝殿呆坐，还哭，于是他急匆匆赶过来。

青玹并未理会他的到来，只是不停的抽泣，眼睛已经肿了。

怕她受凉，西风温柔的抱起她放到一旁床榻上，安抚道

“今日是意儿的满月宴，本是大喜，你怎么哭了，还一个人偷偷躲在这里哭”

她还是不理

“羲和殿下走了？”西风又问

青玹终于抬起头看他，点了点头，可是眼泪却流得越发凶猛。

“好了好了，你夫君还在这呢，还没仙逝，有什么好哭的，要是被意儿看到，该笑话你了，都是当娘亲的人了，还像个小时候一样爱哭”

她委屈巴巴看着他

“我就哭，你不要拿意儿来欺压我，有没有意儿今天我都是要哭上一哭的”

西风哭笑不得，把她搂入怀中

“好好好，你继续，反正客人都已经走了，我就在这陪你，等你哭好了再给我说说你因何事而哭”

她继续埋头在他怀中抽泣

过了小会，才缓慢推开他，与他说起今日西海岸边发生之事

今日一早，她到岸边迎羲和殿下，可是她刚化形上岸，便遇到了一个重伤的小妖，奄奄一息躺在岸边。本来这事她也不该管，不过想着今日是意儿的满月宴，他若是死在西海终归不好，于是她给他渡了些仙气。只是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妖丹又被取出，估计也支撑不了多久。她只盼着渡他仙气，他能早些离开西海。可是那妖见了她却紧紧抓着她不愿意放手，看着她，眼中泛红，就要哭出来。

那妖的眼睛，有种莫名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她一时间想不起来，她本想认认脸，可他的脸到处是伤，血迹斑斑，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只是那双清秀明亮的双眼，还有看着她的眼神......明明是那么熟悉

就在她心中疑惑不解时，听到他在唤自己名字

“青玹，青玹”

这个声音？

如果说刚刚她还只是觉得熟悉，那现在她完全可以确认他的身份

她几乎是颤抖着声音问

“你是晏子书？”可是凡人怎么会几百年了还未死

那人不语，亦或者已经没力气回答她，只是他艰难的点点头

“你不是应该死了么？怎么会在这里？还变成了妖？”

他还是没有回答，眼睛先是微微闭起，又微微睁开，看着十分辛苦

好不容易才说了句

“你姐姐她..在哪？她..还好吗？”说罢，直接吐了一口血

青玹急忙扶住他，又给他渡了些仙气。

青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可看着他如今凄惨的模样，又想起他几百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她心中顿时生出些不忍。她曾以为对他与她而言这都不过是一个俗不可耐的无趣之事，等他百年后随着他一起入了尘土，便无人再记得。可没有想到他竟然追了几百年。

“你是如何变成妖的？”她刚问出口就立马否决了自己。她一个神仙，居然怀疑自己眼力，明明看得那么真切，他的真身就是一只修炼四百多年的狐妖，非凡人修炼所化。

“我是晏子书，却也不是晏子书，我此生乃是妖，只不过还强留着晏子书的记忆罢了”

留着记忆？

“难道你没有饮忘川水？”她问

他闭了闭眼睛，当做回答她的问题。

“为什么？”她不解

他苦笑出声

“我只不过是想问问她，那日，她说既占了我便宜，定会陪我到百年归去，可为何在大婚之日就失信于我？”

自她消失后，他拿着她的画像找遍天下，可是都寻不到她一丝踪迹，没有人认识她，就像她从未出现过一样，他也曾以为这只是他做的一场梦，可是每每宿醉醒来，她的模样都那么清晰的印在他脑海中，与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这不是一场梦，这一切都曾真真切切发生过。所以即便轮回，他也不愿喝忘川水，他要记住她的模样，不管多久，他都要找到她，即使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哪怕最后找到的是一堆白骨。

“我寻她四百多年，也曾多次来过西海，可是皆寻不到你们，直到前几日意外看到了西海水君发的请帖，那请帖上分明是你惯用的标记符号....没想到你竟然是神族，那青璃她”

未说完，又猛地吐了口鲜血

想起自己似乎随身携带了些西海止痛仙丹，青玹有些懊恼，自己怎么现在才想起来，于是急忙掏出喂他吃下，希望可以暂时压住他体内的疼痛。

“好些了么？是守岸的天兵伤了你？”青玹问

他摇摇头，却也不愿意多说，只是急切的看着她，似在等她的答复

见他不愿多说，青玹也不再多问。既然他都能找到自己了，她也没必要逃避他的问题。

她答道

“正如你亲眼所见，我确实是神族，只不过不是西海神族，我与姐姐都是九重天上神族，两百年前我才嫁给了西海水君，所以你此前来西海是寻不到我们的”

“至于你与姐姐，本就有云泥之别，在一起更是违背了三界界律，是天道所不能容的，我能告诉你的就是，姐姐她当初待你也是出于真心”

“那她和我.....她可受到了什么处罚？”

“是受了些处罚，不过你不用担心，她现在很好”

他又追问

“那她可还曾记得我？”

“记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如今你想知道的也知道了，你若是寻不回妖丹，很快就会殒命于此，这些还重要吗？你还是快去寻你的妖丹吧！”

青玹觉得自己这话似乎说得过重了些，他眼中的失落是那么明显，整个躯体好似失去支撑突然就瘫倒在地。她想扶起他，被他拒绝了

过了好一会，才突然听到他冷笑

“忘了，忘了也好....终究，一直执念的人是我，是我”

因为忘了，所以这么多年才一直不来寻他

可他，对于她而言，又算什么的？难道是神界千千万万年无聊的慰藉？

突然远处闪过一阵微光，似有客人要到了。青玹想，若是被天界某些正义凛然的神仙发现了他，那就真的要死了，急忙扶起他，把他拖到远处的大石旁，并再三确认了下那石头正好遮住他身躯不被发现。放下他后又施了法做了个结界，隐去他的妖气。

“那个，我客人就快到了，你可不要死在这里啊”。

见他毫无生气，又一副不愿与自己说话的模样，青玹把几颗丹药放到他手中

“这是西海的仙丹，有你刚刚吃的止痛的，也有治伤功效的，或许可以帮你拖延些时间，你若不想死，就早些离去寻回妖丹，该说的我都说了，要死要活你自己选择，我走了”说完，就转身离去。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他的声音，这一次是带着恳求的语气。

“临死前，能让我再见她一面吗？”

她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站在原地，许久，才冷冷的回了句

“若你能撑过半日，或许可以在这岸边见到她”但若找不回妖丹，半日足以殒命。

她终究是不忍

算了，由着他去吧。

............

“那他见到了么？”故事说完，西风问

青玹抽泣的回答

“不知道，我不想看着他那副样子，所以放下他就回来了，谁知道他最后见没见上？”

“那你哭啥？”

“我就觉得他挺可怜。殿下走后，我去了岸边，发现他已经死了，给他的仙丹也没有吃，你说这人怎么这么傻？明明可以开开心心过下一世，非要......最后还横尸海边“说完，又默默说了句

”可即便他这样，他们还是无任何可能”

他与她，终究不过是一段孽缘，缘起缘灭，也都不可能由他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