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星期天早上睁开眼时,习惯性摸出手机看微信,不由得大吃一惊,我这个小区微信群里疯传着一个消息:紧急!——刘老头快不行了,已送往医院,在紧急抢救。
看到这则消息,我的心陡然紧缩,眼前立即闪现出一张四方脸,布满了皱纹,须发俱白,但面色红润,眼睛细长但很明亮,像无月夜空里的星星,深邃而平适可亲。精瘦的中等个身材,挺拔而硬朗,让人很难想象,这是个已96岁高龄的古稀老人。
前些天不还是好好的吗?我那天下班时,拐过小区的一个花池,看他在里面正修剪玫瑰枝,见了我,还停了手,笑吟吟地与我打招呼呢。
我不禁仰天叹息,生命的无常,这真是深不可测的,人的脆弱,不在于外表的壮弱,阎王叫你三更去,绝不拖到五更时。正这么感慨着,又见一堆信息翻卷上来:大家上午去看看他吧,越快越好。当然,凭自愿哦,不带强求的哈。
咦,这就有些奇怪了,一段时间以来,这个小区的老人好像着了魔似的,全一窝蜂似的往医院送,而且大抵是一样的结果:睁眼进去,闭眼出来,几乎无一幸免。
我这个群里是天天都有报丧的讣告,让人感到万分压抑。但那些老人进医院时,也没有谁在群里这样张扬着去医院看病号呀。
不过,我这种疑虑也就是那么一闪,心里旋又自责,这刘老头好歹是个长寿的长者,况经常在小区碰面,相处融洽,去医院看看他老人家也无可厚非,我竟会有这点自私,实属那种心胸狭窄小气之人,真不应该。
于是,便从床上一跃而起,穿好衣服,赶紧洗漱,冲杯奶粉喝了,算是早餐,便带上门出去。
赶到电梯时,里面已挤了不少人,闪身进去,看到的大部分都是熟悉的面孔,但却叫不上名字来。听他们窃窃地交谈,好像也是准备去看刘老头的。我便问其中一人道:“大家都是去看刘爷爷的吗?”
一边的人道:“是呀。”
“你也去吗?”
我点点头。那人便冲我笑了,而且这笑大有深意似的,令我迷惑不解。再偷觑他人,也都带着笑,一齐望着我。
我的脸大约有些发热,心里纳闷:我去看刘老头,有什么好笑的?
下楼后,大家俱分头去开车,我也启动了车子,寻到一家超市买几件礼品装上,正要驱车走人,便听耳边一声大吼:“等等。”
这声音让我惊吓不小,别转脸看去,原来是我楼底层的住户老张,快六十岁了,大宽脸,浓眉毛,闲暇时,喜欢在楼前花园凉亭里的石板桌上下象棋。
那里常常聚集着一群老头们,或闲聊,或下棋,或打扑克。我有时放松自己时,也过去凑趣,一来二往,便与老张混熟了。此时,他正一路小跑过来,还冲我扬着手。
他喘吁吁到车前站定,笑着问:“你是不是去看刘老头?”
我说:“对呀,张叔,您这是······”
“那就对了,我也是,一路一路,搭个你的顺风车。”
“这个······”我稍稍犹豫了下,心里想,“哪有去看病人空着手的呢?”
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似的,豪爽地一拍裤兜,说:“快走吧,怕时间来不及了,你张叔我懂得人情世故,我备的有红包。”说完便拉开车门一屁股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我抿嘴笑了笑,发动车子往前驶去。
在行车的时候,老张始终带着深不可测的微笑,不时看看我。让我心里很觉得奇怪。
他那眼光与刚才我在电梯里遇到的眼光几乎没有两样,怎么了?今天!
但碍于他是长辈,我也就没好意思询问,只是埋头开车。过了一会儿,性格本来就急躁的他,终于耐不住寂寞,开口了。
“你小子也想长寿?”他侧转脸,笑着看我。
“什么?——长寿?看你说的!长寿,那可是人人都是天天祈盼着的呢,不论老少。”
他呵呵大笑,拿右手食指点了点我,说:“对对对,老少咸宜。”
这简直是八竿子打不到边儿的谈话,我更加疑惑了,便期期艾艾地问道:“张叔,我今天看到咱小区的人都有些奇怪,可又想不明白奇怪在哪儿呢。”
“是么?我倒是觉得很正常。”他又笑了起来,拿手理了理花白的头发,凑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说:“你果然不知道啥原因?”
“我还真不知啊。”我瞥他一眼,又赶紧端正眼光,手打方向盘,盯着前方的道路。
“到底是年轻人呐!”他长长叹了口气,后背重重往后一仰,旋又坐正,侃侃而谈起来,这一席话,让我心内五味俱陈,说不出的茫然和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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