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鲁肃,人们总是想起《三国演义》里的那个和事佬,这当然不是真实的鲁肃。
历史上鲁肃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初见孙权,就为他谋划了称帝路线图,比诸葛亮的隆中对还早,是为智;曹操大军压境,唯有他和周瑜力劝孙权联刘抗曹,以保江东,是为杰;历史上单刀赴会的不是关羽,而是关羽和鲁肃,但关羽是武将,鲁肃在这种情况下镇定自若,口若悬河,让关羽无以应对,黯然失色,足可谓弥天大勇,大智大勇。
鲁肃既能充当帝师的角色,作孙权称帝道路上的设计师,又能领兵在外,戍守疆土,作江东政权的前线卫士,还是那个时代堪比诸葛亮的外交家,共同促成了孙刘联盟的形成与巩固,可以称得上是那个时代数一数二的人才了。
以上都是各种自媒体普及的鲁肃,很接近历史上的形象了。
为什么说是接近呢?因为大多数人只是限于鲁肃功绩的描述,很难走进鲁肃的内心。这就使得鲁肃的形象流于表面:哇,他好厉害。然后就没了。
这哪行啊?笔者不才,今天想借两件事谈一下鲁肃这个人。
关于鲁肃最大的争议就是所谓借荆州了。
俗话说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什么人才会把到手的东西借给别人呢?老好人呗。这符合一般民众关于鲁肃的认知。
的确,历史上的鲁肃是坚决主张把地借给刘备的。不过他借的并不是荆州,而是荆州的南郡的江陵。
说的有点绕口,但是没办法。历史上荆州一共有七个郡:南阳、南郡、江夏、长沙、武陵、零陵、桂阳。
赤壁之战后,刘备占了大半,共得到四个郡,即所谓江南四郡:长沙、武陵、零陵、桂阳。地盘虽大,却都是未开化之地,地广人稀。和今天并不一样。刘备也不愿意住在那些鬼地方,和周瑜谈判,要了(请注意,是要而不是借)南郡在长江以南的地方江油口,改名公安。
周瑜拼了一年,打下了江陵,占据了南郡的一半。再加上江夏,孙权一共占了一个半郡。
曹操方面失守江陵后,仍占据南郡的治所襄阳,加上背面的南阳郡,仍占据一个半郡。
刘备的借荆州,其实是借江陵。周瑜反对,鲁肃支持。周瑜死后,鲁肃就成功劝孙权把江陵借给刘备了。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有人会问:把自己的东西平白无故借给别人,鲁肃是不是傻?
还真不是。

看看这张图就知道。借荆州前,刘备完全是龟缩在孙权的庇护下的。孙权所占的地方虽然不大,却地处防御的最前线。把荆州借给刘备,就等于让刘备承担一半的防务。孙权并不算吃亏。
鲁肃这一手是大手笔,当时孙刘两家的共同敌人是曹操,如果过于计较自己的利害得失,最后都要被曹操给吞了。《三国志》记载:
曹公闻权以土地业备,方作书,落笔於地。
可见曹操对这件事也是十分害怕的。
可是又有人会问:鲁肃提出借江陵的时候,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刘备赖账吗?所以鲁肃终究还是有一失的。
这就涉及到本文讨论的重点了。借江凌有利有弊,而且越往后弊端似乎越大,孙刘两家的矛盾都是由此而起,以致兵戎相见,大打出手。鲁肃当时是怎么想的。
我认为鲁肃是在进行一场豪赌。要想说清楚这件事,我们不妨先看看这哥们年轻时是个什么人。《三国志》记载:
(鲁肃)家富於财,性好施与。尔时天下已乱,肃不治家事,大散财货,摽卖田地,以赈穷弊结士为务,甚得乡邑欢心。
周瑜为居巢长,将数百人故过候肃,并求资粮。肃家有两囷米,各三千斛,肃乃指一囷与周瑜,瑜益知其奇也,遂相亲结,定侨、札之分。
关于鲁肃的记载中没有记述他的父辈、祖辈是干什么的,这是很重要的信息,说明鲁肃并不是东汉末年那种势倾天下的豪门世族,而是一个“土财主”。门第在当时是很重要的,袁绍为什么受人欢迎,因为出身好,曹操为什么被人贬低,因为出身差。所以如果没有特殊的手段,“土财主”也很难翻身当家做主。
鲁肃的做法有似于《水浒》中的及时雨宋江,扶危济困,乐善好施。依靠这些,把名声打出去。如果仅仅有这些手段,那鲁肃也只能当一个及时雨。所以鲁肃干脆玩了一票大的,把家中两囷米中的一半直接送给了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周瑜。
这就是豪赌啊。正是因为这次正确的风险投资,周瑜发达了很快就向孙权举荐了鲁肃。对于鲁肃,我们不能简单的看作是为利益奋不顾身的赌徒。应该说,赌的背后是一种慷慨豪迈的性格和气魄。
只有具备这种气魄的人,才敢赌。
同样的,借江陵一事也可以看做鲁肃的一次豪赌。孙刘联盟初期的局面是孙强刘弱,刘备是作为半独立半依附的势力和孙权保持联盟状态。
曹操势力强大,不可能单独与其对抗,而吴还没有完全掌握荆州人心。鲁肃认为不如干脆把荆州借给刘备,利用刘备去安抚人心,使曹操多一个敌人,这才是上策。其他则是细枝末节。
因为是借,所以将来就有索要的理由。而且索要的胃口还不是一般的大。鲁肃单刀赴会的时候,要的不是江陵,而是整个荆州。就这样,关羽还被驳得哑口无言大气不敢出,因为自己没理。
至于有人担心的刘备反噬,并吞江东。这种风险是存在的,但也是可以化解的。江东在借江陵的同时,仍不放弃对于荆州东部的江夏郡的控制,这就等于给自己上了保险。
另外,担心刘备做大把自己吞了,为什么不去想想发展自己规避这种风险呢?在鲁肃看来,这种担心很大程度上是多余的。鲁肃回应孙权的时候说:帝王之起,皆有驱除,羽不足忌。
这又是何等的气魄。
总而言之,借江陵是一个大胆而周密的战略。在自己处于绝对的优势的情况下,仍然能够从大局出发,向比自己弱小的一方做出大幅让步。如此高度的政治策略,只有鲁肃这样能把一仓米毫不犹豫就送给周瑜的侠义豪爽之士才能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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