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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老春（原创）

曾经的年少轻狂，都抵不过岁月的百般摔打。

年轻时，我最看不惯父亲那副跟谁都陪着笑脸，小心谨慎的“窝囊”做派；可到头来，我却硬生生地变成了他当初的模样。

40岁之后我才发现，生活并不像当初我看上去那么简单，而父亲一直在用微笑应对生活甩过来的所有困难。他看似“窝窝囊囊”的处处小心里，无不在见招拆招地在用他的智慧与人周旋，以使我们的生活不至于太难。

只可惜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深入到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背后，也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生活，只是年轻气盛看不惯父亲那小心翼翼到处陪着笑的“窝囊”样子。

如今，年过40的我早已失去了年轻时才有的那股子无惧无畏的傲气。而且，终日里为一家老小奔波的我，也已深刻体会了生活的不易。

我也终于明白，人到中年，最该戒掉的就是自己的情绪。

1.

父亲生前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也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老好人。

那个时候，村里的红白喜事，都是父亲在帮着张罗。

不只是这样，谁家有解不开的矛盾，谁心里有想不开的事情，也都愿意找父亲商量办法。

感觉那个时候，父亲就是村子里的主心骨。尽管他连个村干部也都不是，但大家伙遇事儿还是愿意找他给帮忙想办法。

可即便是这样，我也没见过父亲跟谁耍过威风。他待人接物依旧一如以往那般的小心谨慎，依旧处处陪着笑脸，好像生怕得罪人的样子。

有一次，邻村的一个酒鬼喝多了路过，到家里要水喝。

当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外面漆黑一片。父亲给酒鬼倒了水，他却只喝了一口，就坐在椅子上不停地跟父亲胡扯六拉。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他喝过了水就会离开，所以也就都没在意。可是后来，他不但没离开，反而扯得更离谱了，胡吹一通不说，还不知因何竟然一个劲儿的数落起父亲来。

可即便是这样，父亲也没有恼怒，依旧陪着笑点头回应着。

那一刻，我心里的火气按压不住的升腾起来。我真想把那个人揪到院子里狠狠地打他一顿。可是碍于父亲，我始终没敢动手。

就这样过了近一个小时，那个酒鬼竟然要上炕休息。

哪有这么不要脸的？！我的火实在是按捺不住了，我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把那个酒鬼揪到了院子里，一边大声地呵斥，一边就要动手打他。

这时，父亲也跟着来到了院子里。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喝令我放手，愤怒的脸上青筋暴起，神情也显得怒不可遏。

我害怕了，连忙把手松开，愤愤地闪在一旁。

酒鬼见我松了手，更加张狂起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起来。我也毫不客气地还了嘴。

父亲喝令我进屋，然后架着那个酒鬼，走出了院子。

半夜的时候，父亲才回来。我不知道他把酒鬼送到了哪里，我只是气愤他为什么那么迁就一个爱闹事的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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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二天，酒鬼的家人赶到家里来道歉并致谢。说多亏是父亲把他给送回了家，要不然这大晚上的，还不知道他会走到哪里去。而父亲送他到家时，他家里人正焦急地到处疯找。

他的家人说，对于别人他是个令人生厌的酒鬼，但对于他的家人，他却是一家人实打实的天，是家里不可或缺的顶梁柱。

对于酒鬼是这样，对于其他人就更是如此。无论是有官职的，还是没官职的；无论是富人，还是穷人；父亲都一样是笑脸相迎，处处陪着谨慎小心。

那个时候，我打心眼里看不起他，就觉得他活得太过“窝囊”。当时我就在心里发誓，等我将来当了家，可不能够像他一样！

后来，父亲去世的时候，十里八村的来了很多人。这其中，就包括那个酒鬼。令我诧异的是，那个酒鬼竟然扑通一声跪在父亲的灵前，哭得撕心裂肺，极其哀伤。

仔细问过才知道，那一晚父亲送他到半路他就醒了酒，父亲一直听着他诉说心里的苦。他说，他过得太苦了，谁也瞧不起他，也没人愿意听他说话。

于是，就在那晚，他把自己憋了半辈子的委屈，都说给了父亲。

之后，父亲劝他戒酒，并叮嘱他一定要好好的保重身体，好好的过日子，不能让一家人对他失望，也不能再让人瞧不起。打那以后，他真的就戒了酒，日子也一天一天的红火起来。

他说是父亲给了他认真生活的勇气，他说要是能替，他情愿拿自己的命去换父亲多活几年。

其他来吊唁的人，大部分我都不认识，可他们的神情却看上去都是那么的悲痛，就好像去世的父亲跟他们有着化不开的骨肉深情。

看着这些人的样子，我十分不解，一向在我眼里活得那么“窝囊”的父亲，怎么会跟这么多人有着那么深厚的交情？

难道，就只因为他是个老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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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虽然我对此十分疑惑，但我却从没有进行过深入的思考。

我只是觉得，我完全不该秉持父亲那种几乎都要卑微到尘埃里的小心谨慎，我要依照我的性子过我自己想要的生活。

事实上，我的确也是这么做的。

只是，生活并没有因为我的血气方刚，或者是秉性耿直就肯抬手放过我。相反的，它一次又一次地把我打翻在地，狠狠地揉搓。

父亲去世后，我中断了复读，回到家里种地。

因为血气方刚，我不肯向任何人低头，终至于被人处处算计，三十岁之前一事无成；因为耿直，我对看不惯的事情就仗义执言，无意间得罪了很多人，使得我处处受阻，几近绝望。

后来，终于有机会考出来摆脱了农村的穷困。当时我还暗自庆幸，我终于没能活成父亲当年的样子。

可是上了几年班，尤其是过了40岁之后，我突然发现自己越来越像当年的父亲，也一样处处陪着笑脸和小心，也一样害怕得罪别人。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年轻时肩上没有家的担子，所以才能不顾一切；中年以后，心里多了牵挂，自然就谨小慎微。

原来，我所以为的“窝囊”，只不过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生活搓弄后，我们要以更平和的方式跟生活和解。

我也终于明白，“窝囊”的背后不是我们怕了谁，而是我们想让自己的生活更顺当一些；不是我们要跟生活妥协，而是我们想要用以柔克刚的方式达成我们的目的。

有句话说，中年人早就戒了情绪。其实大家戒的也不是情绪，只是不想再给前行的自己增添更多阻力。

生活挺难的，那就不妨再“窝囊”一些，或许那样我们就能更早达成自己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