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

他忘了。

五十年的交情，半生岁月里最好的朋友。

当他再次站在眼前，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多少次目光相触，多少次擦肩而过。

他嘴角上咧，却掩不住眼神中的受伤。

他无数次回望他的方向，期盼他在目光相触的刹那想起他来。

他尴尬地抚弄桌上的立牌，掩盖那抹心酸。

他不信，反复跟妻子说

他会想起来的。

他会想起来的。

“爷爷，他也是上海人。”

“侬也是上海人呀 ”完全一派素不相识的模样。

“侬以前做什么工作的呀”

“菜场。”

“真的呀！我以前也在菜场工作的，玉屏菜场”一副惊喜模样，仿佛这是多么凑巧的事。

“你认得我吗？”

他笑，“现在不认得了。”

“你再好好想想。”

“真的不认得了，你提醒我下。”

“姓王。”

“王作雨！现在认得了，现在认得了。怎么可能不认得呢，老朋友啊。”说着，大跨一步，紧紧抱住了他，欣喜地不住拍他的背。

而他，早在他扑向他的那一刻，眼泪便止不住了。

“我认得你的呀。王作雨嘛，老朋友了，怎么可能不认得呢。”他反复说着，笑起来尾纹堆积的眼中带着歉意。

岁月倾压，像拓板把立体的日子，压成平面的记忆。风尘滚滚，拓板上的印记被磨蚀，那个生命里很重要的人，捧着笔墨纸砚从远方来，却再得不到落花时节又逢君的问候了。

原来，人的记忆不是随着年岁渐长而愈积愈丰厚，愈来愈深刻。

会忘的。

不知哪一天，某某，那个生命里很重要的人，在记忆里措不及防地消失了。

我们面对面，你眼神中有疏离，有戒备，却不再有亲切。

过往的所有，我们彼此共有的曾经仍深植我脑海，却云烟般在你中飘散了。

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