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南朝月（4）

第四章 离情难诉

［古言］南朝月（4）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

……

孙嬷嬷一边给水泠月梳理着青丝一边说着祝福的话，可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世事万般弄人，若不是一朝婚嫁，这孩子又何必去那么远的地方。

想到此处，孙嬷嬷的心不觉又苦涩了几分，微红的眼眶慢慢抹了几滴清泪。

“孙嬷嬷，您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的。”微凉的手指抚上那双略显粗糙的手，清冷的容颜带了三分洒脱七分淡然，星眸静静地望着头顶的老人，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几年没见了，孙嬷嬷也老了，两鬓斑白，面皮紧皱，涉世多年的眼窝明显添了几分世事沧桑的荒凉感。

“孙嬷嬷，您要照顾好自己。”

一朝红颜老，谁又能躲过时间的无情刀刻。

“公主放心去吧，老奴自会照顾好娘娘。”

“公主，公主......”身边迎兮轻唤她。

“怎么了？”

迎兮笑意吟吟，手指着镜子，“所有头饰都弄好了，水……公主你看看还有什么地方不合适的？”迎兮是个心直口快的丫头，差点又唤错了称呼，惊得她频频咋舌。

昨日深夜里她突然被皇后身边的孙嬷嬷领去水云殿，看着厚厚的宗卷，听着皇后细细密密的吩咐，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嘱咐，可事实又是那样不可思议。虽然她不明白皇后这样做的缘由，可这样的安排对她原来的主子来说最好不过。

“公主，奴婢以后一定会改的。”迎兮惶惑不安，生怕又被责备。

“没关系，慢慢来。”水泠月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低头看自己这身装扮，她还是不太适应。

满头华丽珠翠，乌黑青丝高高地盘起成髻，整个人比起刚才的清冷多了几分妖娆之色。一身火红嫁衣穿在她身上更衬得皮肤白皙细腻，眉眼如画，沉静冷淡的双眸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

“公主真漂亮。”迎兮忍不住赞叹。

水泠月微愣。

身后一双温暖的手抚上了她的肩头，眉眼里尽是慈母的温柔，“这丫头说的对。”

“师傅……”水泠月想回身拉住那双手却被止住了动作。

皇后转到她眼前，“泠月，把月魂也带去吧。”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精致的凤纹环形玉佩递给她，小巧精致的形状却泛着幽幽冷光。

“师傅，这我不能要。”水泠月想也没想立即回绝。

月魂是水星瑶一手培养的，多年来一直在她身边护卫她的周全，如果她带走了，谁又来护卫她的周全？

水星瑶眉色有些不悦，“泠月你听着，月魂的能力你应该清楚，有她们在你身边，我才会安心。师傅这边有皇上的亲卫、孙嬷嬷她们，你无需担心，况且在这深宫大院能有什么危险。”

“师傅……”

“拿着吧。”精致的玉佩放在自己手心里，水泠月却觉得它有千斤重，压得她手心里尽是薄汗。

“好……”师傅一向执着，她认定的事情很难更改。“但是，人我只带走一半。师傅……你一定保重。”

“傻孩子……”轻轻一叹，“好。”

“皇后娘娘，吉时到了，北汉的车驾已经在宫门前等候了。”殿外宫女进来通报。

“把凤冠拿过来吧。”水星瑶亲手将象征南朝皇室出嫁的新娘凤冠给水泠月戴上，缓缓接过孙嬷嬷递来的霞帔，“泠月，此去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喜娘由门外进来，扶着水泠月出了云安殿。

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水星瑶终是忍不住跌坐在软榻上。

“娘娘……”孙嬷嬷心头也难受的紧，“姑娘聪慧过人，一定会逢凶化吉，顺利归来的。”

水星瑶摇了摇头，“孙嬷嬷，你以为她这一去还回的了头吗？”不是面对尔虞我诈的宫廷斗争就是家门宠妻之间的争宠夺势，皇室里哪有安稳的日子可过。

“这个孩子……”说着说着，眼泪忽然像掉线的珠子般不停地滚落在凤袍上，湿了前襟，模糊了双眼。

亲生的也好，非亲生的也罢，终究是舍不得的。

宫门前礼乐奏响，声声震耳，大殿两旁朝中大臣、宫人、太监......皆来送行。鲜艳的婚嫁地毯铺陈开来，拾级而下，直延伸到宫门前。

“云安拜别父皇。”水泠月站在大殿广场上躬身一拜。

众臣齐鸣，声势浩荡，“臣等恭送长公主。”

嫁衣如火，魅影如霞，一步一步，走下那九重台阶，长长的裙裾在身后展开，宛若绽开的红莲，火红亮丽。

宫殿之上，云朝紧盯着那抹即将远去的身影，好似笼中金丝雀飞出了溺爱它的牢笼，奋不顾身，坚韧不拔。身为人父的他，此时此刻除了哀叹惋惜只有深深的祈祷。心口像长了一根毒刺，锥心刺骨般钝痛，没有哪一刻像眼前这般无奈，甚至觉得自己怎会那么无能，竟牺牲自己爱女的幸福来换回一线生机。

“走吧。”喜娘催促着忽然停下来的人莫要误了吉时。

微风袭来，吹起了盖头的一角，流苏帘下，她的视线捕捉到一个挺拔的身影，面如冠玉，傲然如松，周身闪着夺目耀眼的金光却似笼了一层寒气，冷冽夺人。

似是觉察到了她的视线，那道人影看了过来，凤眸星目，幽深如海，眼角微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水泠月略一低眉，不动声色地转身踏上了车辇。

“公主，刚才马背上端坐的那人就是此次南征的主帅。”上了车撵，迎兮轻声在她耳边道。

水泠月点了点头，即使不用言明，那样强大的存在也足以知道他是谁。

素白纤细的手指缓缓拂开月魂调查得来的秘密宗卷，沉静的眼波流转，而后星眸一沉，一丝疑惑划过心头。

萧庭寒，既是皇子，为何八岁要离宫，十八岁才回宫？又为何回宫两年就得以封王，委以南征重任？

他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深得圣心，隆恩盛宠，又是否真是一个杀伐残忍、生杀予夺的冷血王爷？

还有萧庭元，皇帝既然那般盛宠他的母妃，又怎会到现在，只有他一个皇子未封王？

看来，这北汉皇室也不太平，师傅要调查的事情只会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