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学笔记一六五
杏帘在望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
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杏帘在望”为黛玉代作,宝玉“只觉此首比自己所作三首高过十倍”,元妃亦瞩此作为第一,高在何处?我以为,相较三首,本篇胜在自然流畅、心意平和。
有凤来仪一首,以秀玉譬喻竹,多少有些穿凿用强,而后竿竿、个个数句,长于细致短在视野,不免狭促,况且有凤来仪,忽略凤更不及“仪”,只陈自我,终是自己狭小王国。蘅芷清芳一首,怡红快绿一首,皆是就物说物,失之狭窄,且不能扣在应制体例,达不成自我与秩序欲望和而不同。且看杏帘在望。“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杏帘者,静物;一招,能动。山庄,静物;一望,即动。比之“秀玉初成实”,“蘅芜满净苑”,“深庭长日静”,皆不能动,无动即生机表现不足。杏帘者,彼岸;客饮者,我。在望,是我;山庄,彼岸。彼岸招我,我望彼岸,物我相合,两两相宜之境也。“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菱荇、鹅儿与水,如画焉,彼此间流畅相承,毫无抵触,是作者心意平和。且菱荇者,必之多也,视野铺开;桑榆者亦多矣,视野铺开,皆成生趣广漠背景。鹅儿得需水,却在脉脉菱荇当中;燕子需有梁,亦在桑榆荫里。真是自然调和。“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由自然而及人,再是人与自然之调和。“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诗眼。于应制诗言,顺承而出,不唐突,收束在盛世景象。于诗文自身言,吾更爱“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但于创作背景看,几乎全部“重量”都聚集在““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里,构成元妃称颂的巨大讽刺画像。盖因这幅十里稻花香,乃是生于奢靡观园,乃是长于权贵的眼里,于是一切美好皆成了“病态”审美的残忍。我说盛世无饥馁,你信?!还自得?我不解何须耕织忙,你是真的不解!在权贵的观园里,在皇妃的注视下,一切都成了被剥离之后的表演。一切自然的美好是美丽的;一切雕琢剥离掉现实事实的“美好”是丑陋。顾随批“田家乐”是没心肝。就像蘅芜苑一般。蘅芜不丑有美,但若剥离掉其他所有,苑里满净,即是虚伪的丑陋。
宝玉自作三首,“好梦昼初长”,“谢家幽梦长”,“红妆夜未眠”,皆是说梦;黛玉之“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亦是“谢家”之梦!雪芹令黛玉代作,于灵魂中宝黛合和如一,他人如元妃、贾府一众者未能知也,反做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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