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

      我的长相是像父亲的，十八九岁走在村子里，身边的人都这么说。

        但，我的性格不像他。他除了给我好赌的基因，其它，没一点像。

        他，老实憨厚，骨子里又极为不甘。小学没毕业，又聪明好学，泥瓦匠手艺在村里数第一。极易相信人，三言两语，他就蒙圈了。

        他，58岁就走了。因为内风湿关节炎。那一年，我35岁。

        回放有关他的几个片段吧。

        他爱哭。

        记得每年春节，在老家过年时，他就会哭。以前，对一个大老爷们的哭，我是不理解的。大年三十，堂屋，守夜，他会缩在火坑边，头埋得极低，默默地，静静地，轻轻地抽泣......

        母亲后来告诉我，他想他的母亲！他三岁丧母，十一岁丧父。他母亲，也就是我奶奶，在饥荒年，是活活饿死的。

          大约在我结婚后，才没见他哭了。

        后来，我们也为人父母了，突然理解了。一个没有父母庇护的担惊受怕的日子，是多么难熬啊！

        他和我相克。

        这是算命说的。从小，因为瞎子算了，不能直接叫爸爸，改口叫他“爷爷”。有次我写作文，讲和他去金鸡寺游玩的事，老师的批语是，“生动再现了爷孙之情”，我勒个去，好一个年轻的“爷爷”！后来，十二岁满了才又改口叫他爸爸。

        我的命硬，居然把他克走了。

        想起一些琐事，印象深刻。大约6岁，我水沟捉鱼，浑身泥浆，赤脚回去，还没进屋，他从堂屋冲出来，凶神恶煞，吼什么，已经记不清，只记得，他那双带红血丝的眼睛！又大又狠！我双腿打颤，大气不敢出，手里的死鲫鱼被我掐得刺都进了手心。

        长大了才知道，他怕我玩水淹死。因为，算命的说我命犯水府，家里不敢让我到水边，不敢让我学游泳，以致我现在还是一旱鸭子！呵，又是算命的。

        后来，我开画廊，他帮我看店，成交了，我说他价格报得太低，没成交，我说他不灵活。言语恶劣。唉，我咋这么混蛋呢！

        再后来，我在广东开工厂，他和母亲帮忙做工人的饭。每天起早贪黑，每天很晩才睡。我也没什么好语气。

          真的是，父子是冤家么！

          到现在都记得他那双眼睛，却没有惧，只有莫名的空。

          他的病，准确地说是熬夜引起的。画廊关门较晚，他就在店门口和几个同样守店的打花牌，可能是寒气太重，侵入体内，加上他本来体质就不好，突然一天，手就抬不起来了……吃的药又是激素类的，治膘不治本。钱也花了，药吃了很多，身体却不见好转。后来，他脸和四肢浮肿，手上血管一碰就破。

          眼睛也看不到。走路要柱拐。他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这期间，我母亲，我妹妹、大亲亲、幺幺都花了大量心血照顾他。

          也因为这该死的药，脑血管爆裂。突然就躺下了。居然连一句话都没有！

          我那时正在赶工做“花样年华”里的标牌。在回家的路上，我的眼泪就流了一路。这个冤家怎么这样不经克，说走就走了呢？还没享过福呢……

          当我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我知道，我己经失去了他，失去了，大爱如山的父亲！

            我挺想你的，父亲！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