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任何一个早年离乡的游子,在思念家乡时,都会有一种两重性:他心中的家乡,既具体又不具体,具体可到一个河湾,几棵小树,半壁苍苔;但是如果仅仅如此,焦渴的思念完全可以转化成回乡的行动,然而真的回乡又总是失望,天天萦绕我心头的这一切,原来是这样的吗?就像在一首激情澎湃的名诗后面,突然看到了一幅太逼真的插图,诗意顿消。因此,真正的游子是不太愿意回乡的,即使偶尔回去一下也会很快出走,走在外面又没完没了的思念,结果终于傻傻的问自己,家乡究竟在哪里?
日本学者松浦友久说,李白一生要努力使自己处于“置身异乡”的体验之中,因此成了一个不停步的流浪者。
置身异乡的体验非常独特,乍一看,置身异乡所接触的全是陌生的东西,原先的自我一定会越来越脆弱,甚至会被异乡同化掉。其实事实远非如此简单。异己的一切会从反面、侧面诱发出有关自己的思考,异乡的山水更会让人联想到自己生命的起点,因此越是置身异乡,越会勾起浓浓的乡愁。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你看,只有彻底醉倒,他才会丢掉异乡感,而表面上他已四海为家。我想诸般人生况味中非常重要的一项就是异乡体验与故乡意识的杂糅,漂泊欲念与回归意识的相辅相成。这一况味,跨国界而越古今,作为充满魅力的人生悖论而让人品咂不尽。
在一般意义上,家是一种生活,在深刻意义上,家是一种思念。只有远行者才有对家的殷切思念,因此只有远行者才有深刻意义上的家。
例如,上海话是一种类似于“人造蟹肉”之类的东西,却能迫使各方来客挤掉本身的鲜活而进入它的盘碟。由此倒羡慕起那些到老仍不改乡音的前辈,他们活生生把一个故乡挂在嘴边,一张口就告示出自己的生命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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