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想纹就别纹了,我可不认为这玩意比你身上那些伤疤会更疼。”
我觉得我找了个态度相当差的纹身师,虽然乖乖闭了嘴,但我在心里已经将这个号称全城第一的纹身师以及之前在网上看到的评论作者全部问候了一遍,当然也包括他们的近亲和远亲。
“行了,最近都不要碰水,比娘们还怕疼,真是的。”
虽然听着纹身师的骂骂咧咧特别不爽,但还是得说这公认的第一确实手艺不赖。艳粉的莲花宝座在我的胸口跟真的一样,美啊,比我之前想的要美多了。
我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赶紧套上外套出门,接下来还有好多事要忙活呢。
“你,确定?客人,我觉得这个发型并不是太适合你……”
“我就要这个,你赶紧的,再多话就换人。”
染发膏的味道有够难闻的,明明说是什么植物原料的,还是这旗舰店最贵的那种,照样臭得要命,跟我之前爬过的下水管道差不多味道,难怪第一次闻就觉着熟悉。
被人注视的感觉怪不自在的,尤其注视你的人还是整条街的人。
我努力调整自己的步伐,让自己显得更昂首挺胸一些,还必须保持手摆动的幅度尽量自然不做作。这些少见多怪的普通人,难道没见过一次性把脑袋染成七种颜色的人吗?估计现在要是有人在远处的高楼狙击我,连瞄准都不用也能正中脑门,毕竟真的太招摇了。
考虑到效率问题,我不得不打了一辆的,其实我还蛮享受被注视的,不过现在还是得忍耐,还不到时候。
“你最多可以喊到多少人?”
“最多五十人了,再多不行了。您也知道的,最近咱们市剧组多啊,再加上现在群演的行情也不是太好……”
“你们多少钱一个人?”
“一般剧组吧,怎么也得给个一百块一个人,您要是要求……”
“两百一个人,别的要求没有,就是得会笑。我要一千人?”
“一千?虽然您这要求不高,价格也还行,但人数太多了,我这一时之间不好找啊……”
“三百一人。”
“这到隔壁城去招人要凑也有点困难哎……”
“四百一人。”
“哎呀,瞧您说的,我这拍胸脯给您说,怎么也得给您想办法找来。”
“十天之后光明大酒店玻璃城堡,早上十点到就行了。”
“那个,毕竟第一次合作……”
“你把账号发我,我先给你打一半的钱,剩下的钱当天你到场了再结算。”
“好咧,其他还有要求不?”
“没了。哎,不,等等,你让那些群演们尽量穿鲜艳的、喜庆的衣服,不要黑白灰的。”
“行,保证给您办到。”
我不得不承认,有钱确实好办事,而我偏偏现在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了。
光明大酒店的玻璃城堡,全市最大的,也是光线最好,同时是最贵的宴会厅。
“Q先生,我们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做好了整个场地的规划,这是图纸,我给您讲一下吧。”
“你还是直接讲吧,看图纸太累了。”
“按照您的要求,我们对整个场地的布置都是以光明为主要元素的,城堡周边会布置上彩色的气球,场地内部会铺设上花语为光明的向日葵,宾客席位全部会套上大红色的桌布和粉红色的椅套,台前设置大屏幕全程滚动播放您的照片,舞台上会摆放一张大床以及相关仪器,地面还会撒上金粉彩纸。Q先生,您觉得这样可以吗?”
“嗯,就这样不错。”
“然后舞台旁边会设置乐队和唱诗班,按照您的要求,我们这边打算当天唱一些弥撒歌曲,都是对光明神圣的赞美歌,跟整个主题比较搭。”
我不自禁摸了摸胸口昨天刚纹身的那块地方,不知道这代表佛教的莲花宝座和基督教的歌曲会不会冲突,不管了,反正都不是我的信仰,冲突了也跟我没关系,我注定是要下地狱的人,无论在哪个宗教。
我是一个杀手,我的代号是Q。
差不多一个月前,我被诊断出了运动神经元病,是绝症,很多患者甚至活不过半年。
我思考了一个月时间,思考自己的过去和未来。我想无论是谁,看一个月的走马灯都会疯掉的吧。所以我现在在做的事情也无异于一个疯子。
我的过去除了去接一些求死的活,就是在求死的活中保命。
死亡对我来说可怕吗?
应该不算可怕,我无数次与它近在咫尺,近到能闻到它的口臭,我也无数次一手创造别人的死亡,虽然往往会在新闻中被解说成是意外导致。
按理说,我是最了解死亡的人,它亲密得像个朋友,一个从同事演变过来的朋友,可好像,我其实并不了解它。
我不是没想过自己的死亡,任务失败可以导致的死亡有不下千次,我全部都有尝试在想象中代入自己,或者身首异处或者碎尸万段,都是我有可能出现的死亡。
偏偏最后我遇上的却是从未想到过的死亡——绝症。
我开始觉得这太可笑了,完全不是一个杀手应该有的结局,就像捧着灭火器去挑衅大海。可笑归可笑,它毕竟是现实。
好吧,我终于是被这样一个笑话给逼疯了,所以我做了一件杀手绝对不会做的事——走到阳光下。
我给了自己十天时间来准备阳光。
十天过得很快,我的最后十天似乎比以前工作时候还要忙碌,做了好多从来没做过的事情。
我像往常一样起床,多数时候我是一个作息正常的人,所以我简单地洗漱后开始了早锻炼。洗手间镜子上的自己真的很丑,我果然不适合这种五颜六色的爆炸头,幸好这将是这一生唯一的一次这么丑的体验。
打开衣柜,一溜的黑色,黑色的西装、黑色的紧身衣、黑色的潜水服……我取出了被藏在最后的那抹亮色。
这是我能找到的颜色最多的小丑服了,我将在今天把一生都没穿过的那么多的颜色全部穿在身上,成就感满满的一项创举啊。
我以有史以来最招摇的杀手姿态出门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好到我都想眯着眼睛盯会天空了。
光明大酒店的玻璃城堡,阳光加上彩色的洪流被玻璃各种折射,映得满场都是色彩。
可能这搭配有点太恶俗了吧,我仰面躺在舞台上的大床上这样想着,不过很快又否决了前一个想法。我这可都是人生的最后了,难道就不应该尝试一下这些没有尝试过的色彩吗?
宾客席上坐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全部都是今天请来的群众演员,负责笑的,还有一些花钱喊来写报道的三流媒体。这些三流媒体真的让我爱死了,这种为了钱能出卖一切的人往往是最好懂的了,又不像那些明明想要钱又要端架子的一流二流媒体。我想我一个都要死了的人哪有那么多时间来跟他们争辩呢,还不如喊一堆的三流媒体来。
我明明创造了那么多的头条,却从来没有一次的报道里提到过我,都是意外,但这次不一样了,明天报道的主角都将是我,也只会是我。
一个长得比我帅很多的主持人在舞台上念着我花钱买来的赞美诗,也是三流的家伙写的,但三流又怎样,让写什么就写什么。我听了几句就听不下去了,太肉麻了,而且一点不像我啊。我明明是个杀手,可他写的哪里是杀手,简直是个男神级别的活菩萨,都快将创世神的功劳揽到身上了。
这首赞美诗实在是太长了,长到我都有点不耐烦了。
还算好,那作为背景音乐的狂笑音响一直没停。我听过太多的哭声,唯有这笑声听得最少了,不知道现在这样临时补充能不能够得上以前错过的份额。
仪式开始前,我的医生就在我边上支上了各种仪器,同时给了我一个按钮,一个可以瞬间为我注入比平时高达三十倍的麻醉药的按钮。有钱真是好啊,连这样有点违规的事都可以办到。
我其实有点后悔,后悔以前没有好好享受金钱,毕竟杀手还是蛮赚钱的行业的,一般惜命的杀手都比较低调,就像我一样,报酬几乎都存了下来没用。当然,我们这行也不是没有嚣张的人,不过都很短命,短到我都想不起其中的任何一个名字。我估计如果不是生病了,按照我的谨慎程度我起码还能活个十年,二十年也有可能。如果真到了那时候,我可能会退休吧,不知道杀手退休后是什么样的生活,至少在我知道的杀手里,结局除了死亡就没有别的了。
我感觉脸上有点凉,好像是眼泪淌了下来,什么情况,难道起风了?
幸好没有化妆,本来想化的,但想想还是难得地以真实的面孔面对这个世界,面对这份阳光也挺不错的。
诗真的好长啊,我在等待,等待主持人念到我的名字,不是代号Q,也不是那些用一次就换的化名,是我真实的名字,一旦念到我的名字,我就可以按下手中的按钮了。
按下按钮会发生什么呢?听说是三十秒后沉睡,四分钟内我就可以享受着阳光离开了。
我静静地躺着,等待着,等待着用我名字奏响的挽钟——李二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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