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月6日 阴 星期二
所谓“听涛楼”,纯属附庸风雅,闹着玩的。房子临海,听涛没什么问题。夜里,即使关严了推拉门,涛声仍然会从缝隙中挤进来,整夜在你耳边絮叨。刚来阳西,喜滋滋去了阳台上望海听涛,其实也就是那么一小会儿就听不下去了。哗啦——,哗啦——,翻来覆去就是那个调调,没啥好听的。
便约了阿城先生,听他吹牛。——说这个也是闹着玩,钟阿城钟老先生,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忽儿在台北,一忽儿在上海,一忽儿在纽约,一忽儿在佛罗伦萨,别说他不认识我,就算认识,能找着人吗?听他吹牛,无非是听他的书。
阿城的《常识与通识》共十二章,听了四遍,越听越有味道。阿城讲人类跟动物一样,天生具有攻击性,在正常情况下无非压抑着这种本能。但攻击性需要释放,例如看暴力影片,看拳击,看足球大赛等便是释放攻击性的渠道。阿城认为人们常说的“无名火”,就是压抑不住的攻击性,严重时可导致精神异常。他说道:
“心理学家所说的暴力倾向,也根源于此。虽然法律是据结果判断量刑,但‘精神异常’是在说对本能毫无控制能力,所以美国总统里根只好白挨一枪。固定空间里人居住得越多,所谓‘三代同堂’,越容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政府的房屋政策关系着社会的暴力犯罪率。这样大的一股力量,让我们不得不再一次考虑好莱坞影片里的暴力。观众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在催眠状态中将本能中的暴力能量释出,之后回家睡觉。这类似大禹治水,疏,而不是堵。”
释放攻击性的方式很多,其中最受欢迎的是足球。
——一九七八年,阿根廷主办世界杯赛,游击队刺杀了主事的退休将军,不过游击队马上宣布停火,支援筹办世界杯。
——巴西球王贝利说过:“在巴西,只要赢了世界杯,政府怎么胡来都行,人民一点不在乎。”
——苏格兰一家医院的厨子坎普对苏格兰在一九七八年世界杯赛中的表现甚为不满,登报声明从此不做苏格兰人,要做英格兰人。为此,坎普请了老师补习正统英语,改掉自己的苏格兰腔。
——孟加拉一位三十岁的妇女是喀麦隆球迷,一九九〇年八强大战时喀麦隆输给英格兰,她竟自杀了,遗书上写道:“喀麦隆离开了世界杯,就是我该离开世界的时候了。”
攻击性,是人性中的本能之一,足球当然不能解释为什么。阿城讲了人脑的构成,讲了攻击性的成因,讲了有的大人物怎样煽动并利用人类的攻击性,讲了理智和法律对攻击性的遏制。
阿城有一段话引起了我的注意,大意是,说一个杀人者丧失了人性,这个说法是错误的,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丧失了理性。对啊,人性是什么?人性中包含了贪婪,享乐,自私,嫉妒,暴力倾向等非正量的基因,否则便没有必要倡导道德,制定法律。真正丧失了人性的人,便不会去杀人。
审视我自己,照样有攻击性,也有暴发的时候。当新兵时就与班长发生冲突,在他面前摔碎了一个碗。第二次是揍了一个叫刘贵福的老兵,当胸一拳,四脚朝天。那时候年轻,血气方刚,攻击性特别强,一言不合就想动手。如今年龄大了,攻击性仍然很强,照样有无名鬼火。最能说明问题的是,平时文质彬彬装文人,偶尔说一句粗话,感觉特别爽。“他妈的!”——请原谅,我没有针对任何人,尤其是不会针对读者,只是印证一下刚才那句话。“他妈的!”——你别说,真的很爽。如果可以骂得更粗鲁,说不定会更爽。毫无疑问,骂粗话也是释放攻击性的一剂良方,平时活得比较压抑的朋友不妨一试。
按照阿城的说法,释放攻击性的途径包括文学创作。这一点,我没有太多的体会。我见得比较多的是砸东西。小时候家住一个大杂院,邻居两口子常吵架,一吵就砸东西,砸杯子,砸碗,砸锅,砸闹钟。不砸人。砸,就是攻击,攻击杯子,攻击碗......如此而已。此外,酗酒,与铁哥们谈隐私,说黄段子等,都是在释放攻击性。

乱说一句,受儒家思想影响,中国人的攻击性偏弱,足球就是明证。至于网络喷子,无非是隔空打嘴炮,算不上正面攻击。他们的行径,相当于四川人吵架,“你娃敢过来!”“你娃再说一句试试!”嘴硬。随便旁观者怎样起哄,说啥都打不起来。
单纯地讲生物和生理意义上的知识,相当于上课,你听了肯定昏昏欲睡,结合那么多有趣的故事,那就是吹牛了。
这个吹牛又叫闲聊,四川话,叫摆龙门阵。
摆龙门阵,愉快,轻松。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