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据说那些东西最先是出现在西北边的山岗上,趟河的小娃跑回村里喊叫起来,正值收囊的档口,咿呀黄口的叫嚷本是无人在意的,可那村北干木活的老结巴也一路小跑的啊啊哦哦地喊着“狗....狗娃!岗....岗岗岗上!”
- 村里的人们争先恐后的把那群落魄的丧家犬迎进家门,把灶上的热食都拿出给了它们,并引水给它们冲洗然后剪掉了身上粗糙肮脏的毛,咿咿呀呀的大戏唱了起来,那晚所有的人都很高兴,除了毛老大,他在连夜擦拭猎枪与刀斧,因为只有他注意到那些狗的眼睛是绿色的。
- 毛老大一言不发,旱烟袋也被扔在一旁,豁了大半的磨石被他反按在刀刃上,霍霍之声在四面土墙间回荡,比窗外戏子的腔调还要高昂,直到感觉磨刀石快要断了才停下,在微弱的烛光下那把锈蚀已久的匕首泛起了点点寒光,他眯眼盯着匕首,锈迹岑岑的侧面上歪歪扭扭的刻着几个字,他用力的搓去铁锈,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线,上一次如此认真的审视这把匕首大概还是在二十年前,十二岁的毛老大从老爹的尸体边捡起了它,上面满是鲜血,黏滑到拿不住,当时老毛头四仰八叉地躺在村口,肠子流了一地,血一路绵延到西边的山里,他死死的攥着一只断手,断手上的陈年伤疤清晰可见,那是家弟的手,人们热闹的围在四周,小声议论着什么猛兽能伤了毛家兄弟的性命,等毛老大赶来时老爹一息尚存,他双腿颤抖地跪趴在地上,在老毛头微弱的鼻息中断断续续的听到了两个字“......狗..........狼......”
- 毛老大说他并没有特别在意父亲的遗言,以为父亲只是在弥留之际仍惦记着没有回来的猎狗和伤他性命的狼,但他记得那刀上鲜血的气味。
- 黄昏时,祠里的钟敲了七下后,那些狗出现在西南边的山岗上,毛老大就再次闻到了那种气味,他爬上屋顶半蹲在松散的瓦片上远远看着村民们渐渐的聚集在山岗上,欢声笑语飘扬而来,村子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么多狗了,自从毛老大的“麻二”在前年追兔子坠下山崖摔死后狗便在这里绝迹,“村子里的狗被下了咒”人们都这样说,要不然那些一天到晚闲不下来的的东西怎么会在几年间接连不断毫无征兆的消失,连母狗也生不出小狗来,连村里庄稼歉收也被归结到这奇怪的咒里,甚至有人说是南疆瘴林里的巫人给下了蛊,虽然没谁觉得哪个巫师会千里迢迢的来给一个中原小村的狗下蛊,但现在好了,这些狗的出现无疑打破了村民脆弱的迷信,他们准备了最好的饭食来庆祝狗们的回归,毛老大依旧远远的看,不详的味道越来越浓,那些狗围在村民周围摇尾吐舌,但一个久经考验的猎人看得出来那些所谓狗的形态下所体现出来的异常,它们只是像狗一样会摇尾巴而已,毕竟狗的眼睛怎么可能泛着绿光!?
- 新的说法在这些狗出现后遍迅速诞生了--“这些狗会带来福气,伺候好它们老天爷会降福的”
- 热闹了整晚后,天刚微亮就已经有好几波村民来毛老大这里讨要兔肉了,土屋前从来没有聚集过如此众多的人,更没如此灯火通明过,不断有村民在拥挤中掏出已经攥热乎的几文铜钱买下了一整只兔子然后扔给了那些狗,有些甚至拿着家里的物什来换肉,看着它们呜呜咽咽争相抢食,引得人们一阵欢笑,“它们是狼!”那些灰黑色的畜生争食时露出的利爪尖牙使毛老大确定了心中的想法,他把父亲的匕首随身藏在了袖子里。
- “我看这像是狼”毛老大小声的对站在门边的人们嘟囔道。
- 人们沉浸在“狗”争食的欢乐中。
- “我觉得这是狼啊!!”毛老大提高了嗓门。
- “咦!毛娃啊!这可不能瞎说啊,这咋会是狼?恁看它还在舔我脚哩,你啥时候见过窝在地上的狼?这要是狼早不得给我啃喽!”村民们的笑声更大了。
- “这咋不是狼!我巡过这么多年山了,是狼是狗还看不出来?你看看这东西浑身灰皮子,哪里像狗”毛老大双眼直勾勾的瞪着那些大快朵颐的东西。
- “灰皮子不见得是狼吧,不见得,这年头啥东西不新鲜啊,那洋人哩洋纱、洋火来哩时候谁见过啊 现在不也见怪不怪 我看你是打兔子打多了忘了狼啥样了 ”
- 毛老大没有理会村民们的嬉笑,转身回了土屋,搓着手在屋里转了两圈然后关上了门,他心里急的发慌,屋外的嬉笑与争食的动静更让他坐立不安,踱了几步直直走去墙边拽下了装火绳的袋子,掏出火绳攥在手里,年余的积灰呛得他直咳嗽,那把昨晚被擦拭的一尘不染却满是裂纹的枪斜靠在床上,他的手在发抖,拿起枪却不知从何下手,鼓捣了半天,又抄起了弓,但浑身被汗湿透,身体酥软手脚冰凉还有些许喘不上气,也无力开弓,便念叨起来生涩且冗长的口诀"....开弧盖 倒黑药 ....”不消几句又发觉忘了步骤,于是胡乱的按残留的记忆捯饬了几下,那火绳也添起乱来,厚厚的灰尘隔绝了引燃物,任凭毛老大百般试弄,洋火都废了三根依然死气沉沉,无奈只得翻箱倒柜在床头暗格里捏出一尾蜡芯续上,复在私藏的洋油中沾了几点,终于闪出一星火苗,他左手护着火头,右手据着枪把,歪歪扭扭的挪靠在门框上,把门漏出来个缝隙,门外的欢闹还在继续,鲜肉吃的差不多了,那畜生们便往人腿上蹭,即便被蹭的满腿的硬毛与血渍,村民们也不怪罪,只在那看着那几个争食最后一腿兔肉的灰皮,或蹲或倚,就像在看花戏一样,空气中满是欢快,毛老大警惕的看着离门几步远的一只灰皮,那畜生正躲在人后悠闲地舔着沾满兔血的爪子,背上长着灰色长毛,成人小臂长短的蓬松尾巴随着舔舐动作一摇一摆,两只尖耳半垂,毛老大也开始疑惑起来,莫非真是外来的狗种?疑惑之际手中的枪也放松下来,未夯紧的火药顺着枪筒洒落,毛老大眼尖,身子一弓,松开枪托便伸手去接,承力不均,枪托落地“当!”,这本是常人难以察觉的声响,可舐爪的灰皮触电般的警惕起来,耷拉的双耳直愣愣的立起,黑鼻子快速的嗅了几下,便转过头来,那是张即便是多年后再次回想起来毛老大仍心有余悸的脸,“狗日的嘴皮子翻哩快把鼻子包住了底下全是大獠牙,那俩眼珠子大白天都能瞅见泛绿光”他不止一次的向我描述过那张狰狞的脸,每每说到都不自主的揉搓自己的额头,那是他紧张的一贯表现,当他与灰皮对视的那一刻有没有摸自己的头,我不得而知,只知道毛老大当时对这呲牙的东西开了枪,紧张让他疏于瞄准,子弹擦着那牲口的耳朵飞了过去,打在了不远处的榆树上,那些绿眼的畜生们嗷呜着逃开老远,刚刚被削掉了耳尖的更是夹着尾巴蜷缩在那里,它弓着背,蜷着腿,抽搐的耳朵不住的滴着鲜血,浑身因疼痛而颤抖,头狠狠的低着甚至下巴都快挨着了地,好一只可怜虫!但如果有人能弯腰低头仔细看它的脸,不难发现那狗脸上是一副与可怜外表完全不相称愤怒到扭曲的神情,它嘴唇上翻,露出了鲜红色的牙龈和一排锋利的獠牙,四颗残留着兔肉的粗壮犬齿咬的咔咔作响,充满杀气的绿色瞳孔上翻。
- 这确是一种像狗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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