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经济下行,读书会倒闭了。
有人说,这是全国最好的读书会....
我加入初熟之果读书会(2010-2019)的时候,读书会已是渐渐衰败,没有赶上繁华似锦的大好年代。好像《红楼梦》所写的已是末时光景,全不似当年的金陵盛世,讲的就是衰败景象的满纸荒唐。初熟之果于我,是至今信主历程中几乎最为浓重的一笔,是所有链条中最为沉重的一环;许多珍贵的肢体关系建立于此,许多感恩的经历生发于此,也有许多不堪回首、忧伤痛悔;这些人与事构成了这些年的半壁色彩。
惭愧的是,读书会之所以对我的信仰有着不可复制的重要影响,不是因为读书,而是因为读书会各样的外围元素,例如八卦、吃喝、吵架、出游。藉着残破的大脑记忆与情感的投入,记录一下自己所经历的与听到的这些初熟往事。
起初
初熟之果始于2010年初,是知名的周大人与春安君所成立。据说那时候的读书会人才济济,读书速度与热情俱高,每次聚会就谈一本新书。年轻的周大人胸怀万卷,常常一人说书,终日娓娓然不倦。跟上大人的思路需要极大的积累,而跟上春叔的思路需要极成熟的心智。如今记忆远去,也只能举出《现代世界之道》、《再思救赎奇恩》、《给未曾归正者的警告》等书。周大人一人说书引起了巨大的粉丝果效,以至于他第一次讲段子的时候,有让人颇不能接受的跌下神坛既视感,大人怎么能成为一个讲段子的常人呢?
进入高潮的当是读书会决定精读《基督教要义》。那时候魔都的教会之中,所谓“新兴的城市家庭教会”尚难寻踪迹,反智气息尚未散去,又时逢这些主内经典在大陆逐渐出版。读书会的存在不仅是理性上的聚集,也是灵里团契相交的需要,即使其中有许多不成熟之处。于当时的肢体来说,这不仅是一个难得能够自由探讨而不被轻易扣帽子的地方,也是在教会生活相对较弱之时,有一个彼此相交、彼此分享、彼此担当之处。期间固然因罪、因软弱、因缺乏而有所遗憾,神却在那样一个处境中保守并看顾了一群人的成长。这样的成长此后不复再现,许多关系亦不复再现,大概也是见证某种年岁和教会状态的过去吧。据说读《要义》所带来的收获与碰撞给当时许多肢体的认识与生命都带来极大的更新。
历时两年左右读完,许多肢体仍觉不过瘾,又有后期加入的肢体期待共同再读前篇,因此又有读书会的“小班”分支再读《要义》。遗憾自己没有经历这样的热潮,自己独自在家孤单地捧着《要义》,看着封面睡着了。
当时橡树的一篇文章更好地记录了读书会的起始与众肢体的收获(橡树文章:《上海有个“初熟之果读书会》)。随着椰子哥的加入,无趣的读(zhou)书(da)人(ren)们开始在吃吃喝喝中建立关系,开始深入交通,开始成为朋友,开始分担彼此生命中的喜怒哀愁。
初熟印象——末班车上的丰收
橡树刊登这篇文章的时候,我信主不久,尚未去过读书会。直至14年正式参加活动,已是第一次《要义》历时两年读完,第二遍《要义》小班开始。我错过了鼎盛时期,没有参与热火朝天的《要义》阅读,没有加入《魔戒》电影鉴赏系列,没有目睹laoni和zj的八卦,也没有参加他们的婚礼。
由于生性羞涩,初信的我默默潜水于读书会微信群而不敢抛头露面现实读书活动,直至有一天小荷老师热情邀请我参加;我激动地答应了,赶紧买了《希波的奥古斯丁》,开始预备参加活动的勇气。到我鼓起勇气,读书会已经读完了这本书,进入了《原罪与恩典》阶段。那天是圣路领读,新恩老师作客;烧脑的思辨,绕口的表达,不时引起一阵哄笑;烧脑之后豁然开朗,不胜欣喜。而我那本一页未动的《希波的奥古斯丁》后被送给周大人,为橡树再版作免费校订的底本。
有一段颇为宝贵的记忆,倒还不是每日热火朝天各样话题的探(xian)讨(che)——而是读书会曾持续近一年的晚间共祷。几位肢体轮流负责每日收集代祷信息,定时发出。我认真地向小荷与晓青提出代祷事项,也对应着他们发出的事项每日祷告;每日有众人生命中遇到的各样难处,也总有长长的家人名单。那时读书会中颇有将一个跨教会读书小组转变为团契的意思,也是看起来最有可能性的契机——当然,最终仍然没有成型。那年有一场追思会,知名的游老板来到魔都。其时,建筑风格颇有意思的陶土书房仍在;游老板与初熟书友有一场交流会,也是那时候作了读书会只是读书会的决定。
即使如此,我想许多珍贵的肢体关系——至少于我——也源于那个时候。即便如今各自忙碌,难以见面,却仍有一种熟悉的默契,一种默契的相通。软弱痛苦之中,虽愧于没有足够“正确”与“属灵”的话语相劝,但至少有每个周末都出来“不想说话,只想和你们坐坐”的爱(kong)心(xian);彼此看对方生命所正经历的不堪,不惜在众目睽睽之下拍案而起;后来,也分别与一些肢体有过或正有着定时相聚祷告的关系。时间与爱兼备的日子实在是难得,彼此信任的亲密关系在这焦躁而自我的年代亦弥足珍贵——即便在教会之中。勿需每言必加括号里的属灵解释,不必动辄重着陆式劝勉,在我看来也是不可多得的了。
认真地委身于读书会是从生命干渴的一段状态开始。15年上下——那时无论是自己所处的教导与牧养环境,还是日常自以为是的阅读与探讨、理性地分辨与批判、自鸣得意地嘲弄与调侃,都不能让自己的生命有任何的滋养。那天半偶然地走进读书会的小黑屋,正是春叔领读莱尔的《圣洁》;我遇到了久违的安慰与牧养——发现自己长期在信仰的外围徒然劳力,却忘记了基督——最宝贵、最丰盛的一切,赐予我们生命的一切,信仰的基石;而得着基督本身才是生命一切力量的开始,不知不觉中我却游离在外。仅仅是思想基督的名字——基督所包含一切的含义,这就是一切的丰盛,就让人得到无比的感动与安慰,更何况思想将来在完全之中与之面对面呢?此后,我几乎全程参加了《圣洁》剩余的篇章,开始参与领读,参与服侍,也开始了其后两年《理所当然的侍奉》。那时候,知名主内文字工作者作涌路过上海,参加读书会后说:“这是全国最好的读书会。”
虽然自己只是踏上读书会的末班车,这趟末班车却影响了我生命的各个层面。诚然,产生的影响未必都是好的,期间的经历也不乏我所恨的;然而究竟是深深地影响着。从最表面的一层来看,在一定程度上我被总统启蒙了,被周大人介绍去了恩一JH, 且因着碎片化的阅读与讨论形成了一点对神学的认识与概念。第一次去恩一JH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感到陌生,因为看到了许多张微信群里的照片走到了现实。如今,读书会的肢体关系占据了我荒芜的主内关系圈之半壁江山,几乎又因着读书会而发展出另一半关系。没有在信主初始就踏入读书会的这一环,也就不能延伸至今我今天信仰生活的构造——神的主权是奇妙的。
吵吵闹闹
那时候不仅有读书、电影、吃喝、八卦,也常常看到并夹杂着不少吵吵闹闹的场景。吵吵闹闹并不痛快,也不那么属灵,然而能有这样的争吵,倒也是反映出其时读书会的温度与个体的热情;如今,为一个话题去激烈地碰撞,为某种负担而热泪盈眶,在我的朋友圈中日渐稀缺。记得最为持久的一次微信辩论,是就一个话题讨论了一周之久——大家纷纷表示这是自己最后一条说明,不再就此话题发言,却不断地“再说一句”,以至辩论成为持久战。吃瓜的我着实从其中学习了不少知识与诡辩术。
有一件如今想来很怀念的事情,是当时的总统——现在仍然是可爱的大别山居总统——常常热心给大家普及min yun及良心犯的知识。那时候的总统比现在激动得多,而我也不似如今这般诡诈腹黑,很认真地读总统的转发,给监狱中的良心犯寄明信片,偶尔转发一下信息。启蒙这件事大概率是艰难的,是惹人讨厌的,是许多智慧人“不相信”的,所以总统也恨铁不成钢地怒斥了我们这些不关心社会公义、只知道闭门关心自己恋爱婚姻工作的小气人儿;在学术姐一句“亲爱的阮老师,发这些有什么用”之后,总统大概终于忍不住我们这群朽木了,怒而退群。大家即使不完全赞成这份激动,却也有些遗憾和惋惜。后来,时任会长的周大人写了一封万言书——《给阮老师的公开信》——大概是这样的名字,温柔而理性地回应并劝慰了阮老师。岁月长远,对于大人高大上的书信内容已记(kan)忆(bu)不(da)清(dong);总之,基本可以如此总结——说理部分,就是“这些政 | 治问题很复杂,说不清”;动情部分,就是我们都很爱你,不要因为这些事情生气啦,回来吧,读书会需要你。后来可爱的总统也回来了,并回应了大人那些“很复杂说不清”的论述。生命逐渐成长的总统如今也越来越平和温柔,无论是爱心还是耐心都超出我等无数个数量级,但可贵的是,他对这些负担的热情亦未减退,只是学习着以更为柔和与属灵的方式表达。对此我羡慕不已,因为我常常感到自己更敬虔了,却变得死气沉沉;一面热泪盈眶,一面灰心丧气。或许自己所谓的成长与敬虔实为虚假;无论如何,总统在主里真实的成长与真实的热心都让我真心地羡慕。
后来,总统还是因为鹰之魂无聊幼稚的段子而退了群。

末时读书会
后来也就没有后来了,读书会进入了“不复”的境地。于我个人而言,在新的教会经历了另一场翻转生命的信仰更新。而读书会中,元老们不再出现,曾经热闹地聚在读书会的肢体也都在各自逐渐成长起来的教会之中继续成长,各有服侍,各得牧养。出于某种责任感努力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直至服侍组都承认,这样的乏力无法继续。
《理所当然的侍奉》初始,读书会有一段小高潮,每次活动的人数又多了起来。关于神论、预定论、神的创造等,又发生了多次热火朝天的热闹场景;如今想来,也是我自己为数不多地在现场读书会得益的经历。颇有趣的是,到了《预定论》相关章节,服侍组原本很担心无法hold住争辩而失控,结果大家全程基本无障碍——不愧是读了两遍《要义》。为缓解尴尬,老倪只好自编自演,装作阿米念主义来挑战预定论;又非常欠揍地不同意我们任何回答,最后用我们其实也很不满意的话来回答了自己;真是无聊幼稚。
要啃下鸿篇巨著是需要很大的耐心的。原本计划四年读完《侍奉》,最终却纷纷在第二卷末尾成为倒闭在沙滩的咸鱼。大咖周大人忙于朝政,不愿带领甚至驾临读书会,我们日继乏力。继而读书会尝试读一些较小的书——《现代基要主义不安的良心》、《迷人的共同体》、《重返理性》,以及《理想国》前半册。读这些书的时候,确实有趣,然而我自己那种曾经热情的探索与好奇不再,懒惰缠身,疏于祷告。随着经济形势日渐不佳,读书会终于倒闭了....
神圣的惊鳄
读书会的终结让我有一种“神圣的伤感”,然而细想起来似乎也充满了罪人于内于外的摩擦、伤害与不靠谱。不管怎样,神的意思是好的,因为由此我来到了这里,认识了你们。无论有多少、无论有怎样的不忍直视,总有一种朦胧的美好印象笼罩其上,我们的败坏与软弱在神恩典的浇灌中被遮盖;那是信仰历程之中弥足珍贵的一笔,是神的祝福。
本文收尾,不知怎地想起读《侍奉》之时大家对布雷克的一句话印象深刻:我要在神圣的惊愕中驻足默想。这句话当时带给我们极大敬畏的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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