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面仔

开门，见到一快递员蹲在过道墙角吃早餐。穿着类似消防员的黄色套装。十六七岁的样子！

一开始，我以为是消防员，我还在想，莫非是夜里这里发生了火灾？

过道灯光微弱，看不清脸。只看到他，手里不断舞动着筷子，撬着一次性纸碗里的方便面。

我闻到那味儿了，确实是方便面。

对这方便面的味儿，我很熟悉。印象最深的是那次没钱吃饭，靠三桶方便面度过了三天三夜。

看着他，挺同情，也如曾经，如过往！禁不住走到他的跟前：

“兄弟，你们是消防还是快递？”

“快递，公司在楼下。上来去取货！”他说。

“哦，怎么在这儿吃早餐啊，黑乎乎的，吃着也不舒服啊。”我感慨。

“习惯了……”他说。

说完，也吃完了。拿着剩下的碗筷，向29楼电梯驶去。

这一句“习惯了”，我感觉不简单。意思是习以为常了吗？

难道经常在这里吃方便面？

难道也是因为没钱吃更好点的？

难道这方便面吃着更舒服一些？

……

无数个难道，回荡在脑海中。

过了两天，早上开门，我又遇到他了。

还是在原来那个位置，恰好又是那个时间点。

不过这次我没有先跟他打招呼。倒是他先问我了：“大哥，你家住这里吗？咋又见到你了。”

“是啊，小兄弟。”我回。

“我看到你都有点不好意思啊！”他说。

“为什么？”我问。

“老在你家门口蹲着吃方便面，没吓着你们吧？”他说。

“你每天这个点儿都在这儿吃吗？”我问。

“是的，不过平时都没见你们，你们都没在家吗？”他说。

“都在家啊，我一个人。这段时间起得早一点而已。”我说。

“哦，我还以为这里没人住，所以来这里，就影响不到别人家了。”他说。

“咋不去楼下早餐店吃呢？那里要卫生一些啊！”我说。

“唉，还不是为了节约点钱……”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

“这一餐能节约多少钱啊？”我问。

“起码一天能节约二十吧，楼下早餐九块，午餐十块以上，晚餐也是。”他说。

“你不是有工资吗？”我问。

“有，我存着呢。来这里上班有三个月了！”他说。

“存着干嘛，你还要长身体，不吃东西怎么行。”我问。

“家里很穷，我得存点钱给家里寄过去。”他说。

“你没上学了？按道理你这个年纪应该在学校才对。”我说。

“没了，也没机会了，我成绩不行，这辈子注定没出息了。”他说。

“年纪轻轻的，怎么那么快就给自己的人生下了定论。”我说。

“真的，我以前成绩在班里老是最后几名。放学回家后要干活到很晚，第二天进教室上课就打瞌睡。特别困！”他说。

“你家哪儿的？”我问。

“洪水县大北村的。”他说。

这洪水县可是本市有名的贫困县。

“上课打瞌睡你能成绩好吗？”我说。

“没办法，要帮父母干很多活的。”他说。

“有兄弟姐妹吗？”我又问。

“有个弟弟，有小儿麻痹症，要靠父母照顾。”他说。

“他在读书没？”

“在呢，还有政府领导干部帮扶我们家。这几年多亏他们了。”他说。

“你呀，还是回去继续读书吧。只要保证上课不打瞌睡就行，你会有出息的。”我说。

“你怎么敢肯定我不打瞌睡就会有出息？”他好奇。

“知道吗，你跟我以前很像，所以我敢肯定。”我说。

“你现在在干嘛啊？”他问。

“我现在是这里某某局的教导员。”我说。

“你曾经也穷吗？”他说。

“应该比你还穷，至少我们那个年代国家还没这么发达，现在你们家里条件差还有国家帮助。我们那个年代，什么都要靠自己的！”我说。

“有多穷？”他问。

“吃不饱，穿不暖。房子漏雨，晚上被雨淋过夜，白天上山砍柴，弄猪草，喂猪，放牛放羊……”我说。

“呵呵……”

“笑什么？”我问。

“我不信。”他说。

“你回去问问你父母亲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说。

不语了，一下子低下了头。好像在他伤口上撒了盐一样！

过了半响，“你说的没错，不过我刚才笑是因为我觉得你是大城市的人，怎么知道得那么多农村人的流程。”

“大城市的人又怎么样，还不是农村人搬过来的。”我说。

“将来我也要在这里安家立业！”他说。

“有志气就好。先把书读了，你才有机会在这大城市立足。不读书，你只有干苦力活的命！”我说。

“你这话说得不对，难道不读书就永远只能干苦力活吗？”他有些不服气。

“至少要多浪费十年时间吧，有这十年时间，你可以把很多人甩在后面了。”我说。

“我很佩服李嘉诚，听说他才读到小学三年级，而且还成了华人首富。”他说。

“你相信他只读了小学三年级？哪里道听途说的，他亲口跟你说的，还是你亲眼看见的？”我说。

“我是听别人说的，书上也有这么说的。”他说。

“跟你讲，书上记录的有好的，也有坏的，有真的也有假的。当你没有鉴别能力的时候，你总以为什么都是对的。其实不然，真理固然存在，伪真理也有人会虚构出来的。”我说。

“你觉得读书有用吗？”他又问。

“我觉得有用，第一，如果不读书，我现在不会有这样的好工作。第二，如果不读书，我可能懂不了很多道理。第三，以后你出了社会，书中知识，可以为你拨云解雾。”我说。

“那我考虑一下，向你学习学习。”他说。

“钱，够用就好了。没钱，麻烦；多了，也很麻烦的。”我说。

“你钱多吗？”他问。

“不多，但够用，我很满足。”我说。

“唉，我现在就是差钱。”他说。

“家里缺什么吗？吃的，穿的，住的和用的，还差什么？”我问。

“这……但我担心的是他们的身体……”他说。

“有合作医疗吗？”我问。

“都有，我家还是精准扶贫户。报销挺多！但是我还要买房买车以后结婚啊……”他说。

“那些是以后的事情，是时候来的自然会来。所以我觉得你现在在这里干活挣钱，就是在浪费你的青春。假期可以出来锻炼锻炼，上学期间最好抓紧时间学习，其他的不要想太多。回家上学去吧！”我说。

“大哥，你一语惊醒梦中人，如醍醐灌顶！干完这个月，我就回去！”他说！

“相信你可以的，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自己不行，你就想想曾经有一个大哥跟你讲过的这些话。他比你条件差，但最后他成功了。”我说。

“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他问。

“励常志！”我说。

“你姓励？这姓氏很少诶！”他说。

“是的，正因为少，所以我是世上这种为数不多的人。”我说。

“好的，我记下了，等我有出息的那一天，我会再来拜访您。再见！”

“好，随时等候你。”

走了，上了29楼。这次聊了一会儿，耽误了二十分钟。

我也赶紧下楼，上班去了。

人生有几个青春，又有几个十年。看着他，我确实被震撼到了。

看到他，就像看到了自己十七岁那年，后来浪费了十年，又浪费了十年，再后来又浪费了十年。

为了改善家里的经济情况，在学习上浮躁了。

为了想早早进入社会，在学校浮躁了。为了想早早挣钱养家，在社会上又浮躁了。

浮躁的源泉，在于想得太多，顾虑太多。从而忘了从自己出发，掌握最根本的东西与智慧。

人这一辈子，就是在不断地改变自己的想法。这样延长了自己成功的时间。

漫无目标，为了生计，奔波在社会上。

我把这些经历告诉他了，他按道理说是很幸运的。

多年以前，要是有人跟我这么讲讲，该有多好啊。起码，我会有更好的一个台阶上了。

不过，也不能怨天尤人。

命运，容不得别人来指指点点，这是错误的。善意的提醒总是好的吧！

但愿他回去后从此确定一个志向，奋发图强，直到成功，取得人生的好成绩。

再过几年，我就要退休了。在这岗位上，干了四十多年，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退休后我想再去看看这个世界，看看那些还似曾相识的朋友，亲人，还有陌生人！

（特别申明：文章角色轮回，我可能是我，也不一定是我；你可能是你，也你不一定是你，对号入座者望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