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块块荒田水和泥，深翻细作走东西。老牛亦解韶光晚，不待扬鞭自奋蹄。”这是当代大诗人臧克家的咏牛诗作――《老黄牛》。作者深刻地描写了老黄牛辛勤劳作，不辞辛苦的劳动场面、自强不息的形象。
过去，一个生产队大约五百多亩地，耩犁耙耱几乎全靠牲口，牛是耕田的主要“劳动力”。渭北旱原，十年九旱，靠天吃饭，夏收过后，老天若能下上两场及时雨，那就是秋季作物丰收的好兆头。生产队长便会安排男劳套上所有的老黄牛耕地。二十几头牛一字排开，老农右手扶着耩子拐，左手扬着鞭子，老黄牛听到吆喝声，拉紧曳绳，低垂着头，瞪着大眼晴，四蹄用力有节奏地前行，十几耩子排过去，耩过的地，就像妇女纳鞋底排的一门户，踅是行行顺是样样，咋看咋搭眼。一畛地三百多米长，走到地中间，习惯了自由自在的庄稼汉耐不住寂寞，毫无遮拦的说笑，旁若无人的发泄：人称“老怪”的双喜叔就会吼着他那不搭调的“一道道的那个山来呦，一道道水，咱们中央噢红军到陕北……”；发全哥也会清清嗓门，来一段“杀庙”；满仓伯肚里“古经”多，会连说带谝来一段“三国”：话说“赤壁大战”曹操死伤八十三万将士……，劳动场面十分热闹。
一来回耩到头，男劳们坐到地头上歇歇脚，在耩子把上磕磕鞋旮旯里的面面土，抽锅子旱烟，老黄牛站立着喘喘气，稍事休息片刻。几个来回下来，人走累了，老黄牛更累，行走的速度逐渐放慢。老农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走到地中间稍作停顿，让牛喘息一下。农民耕地心里有数，一头牛一晌耕地跑八个来回，大约耕二亩地，再多了牲口受不了。农谚道：“秋差来回麦差晌”。说的是墒情十分重要，种麦时节墒情上午和下午都有区别，夏季天气炎热，墒情散发快，种秋每个来回都有区别。所以，上午耕完地紧接着还要耙耱，把虚地压实保墒，此时老黄牛已经很累了，但它们似乎知道耕地的工序，曳上耙来回走几趟，把地里的胡基疙瘩划破，为耱地打基础。最吃力的是耱地，耱上站立着百十斤重的成年男人，虽然是两头牛合作曳耱，但也非常吃力，只见老黄牛躬着身驱，牛头随着用力前行左右摇摆，鼻子喘着粗气，浑身湿透，嘴里的白沫吊着线线，一晌活儿干下来已是筋疲力尽。
渭北“三伏”的天气虽然没有南方那么烤热，但空气中好像抽干了水份，使人燥热难忍。下午三时左右，骄阳似火，老黄牛顶着烈日又得下地劳作，待到夕阳西下，它们拖着疲惫的身驱，背着晚霞慢腾腾“回家”，见到饲养员便大声“哞哞哞”叫个不停，好像在“诉说”自己承受的“委屈”，又好像在“汇报”自己奋斗的“业绩”！
有一年暑假，老队长金斗哥睡了一晚上，脑瓜子突然开了窍：“何不让这些学生娃学着使唤牲口，跟着老把式学着耩地犁地？这帮臭小子早晚得“打牛后半截”，农业社得后继有人呀！”队长点兵点将，我“荣幸”地成为一名“新社员”。学耩地得先学会套牲口，戴牛嘴子、搭牛轭、挂曳绳、系牵绳、连接耩子。队长深知新手不会使牲口，特意安排“大丽”与我搭对子。“大丽”是一头耕地把式，步子均匀，速度适中，不会撒奸。进了地，插好铧头，握紧把手，扬起鞭子，“大丽”迈出了稳健的步子，身后翻起了一排排黄色的土壤，我心里窃喜，自己也会耕地了，干农活也没啥难弄的。正在得意时，后边的良玉伯不高兴了：“哎！‘钢蛋子’，停哈，停哈，你这是画地图呀还是拐线子？跟在你后面随弯赶弯挣死人咧！”我驻足回头瞧望自已的杰作，槽沟七拐八弯，不成纹路，羞红的脸象下蛋的鸡。良玉伯快步走到我身边，嘴里嘟囔着：“趁早学会这些农活儿，不会种庄稼住后喝西北风呀！恐怕连媳妇都说不哈。”我边听边将头点得像捣蒜锤锤，并表示虚心倾听。于是，他手把手如此这般给我传经，耐心叮咛：“眼睛叮着铧头，手放自然，耩子把柄扶正，不要随意吆喝牛，让它自然行走，慢慢试探，槽沟就会均匀笔直了。”经过几个来回的摸索，初步掌握了窍门，“大丽”似乎善解人意，极力配合，耩过的地也基夲上能看过眼。此后，“大丽”和我配合默契，成为一对黄金搭挡！
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父亲买了一头秦川牛，它体格高大，骨骼粗壮，肌肉丰厚，体质强健，皮毛细致光泽，枣红颜色，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非常明亮，憨厚可爱。
家里十亩责任田就靠这头老黄牛耕作。父亲每次给它套上农具，扬扬鞭子，不用吆喝，它就开始干活了；每到地头，就会熟练地一转身，又开始新的行程，不知疲倦地辛勤耕作，也许它明白这是自己的职责，也是报效主人的好机会。每次耕地，我或妻子都会特意在布袋里装两个蒸馍，待牛干到半晌累了犒赏它。夏季忙里偷闲，给牛割些青草铡碎，拌上麦秸草喂养，让它吃得身强体壮。牛和主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每当抚摸它的身躯时，它就会瞪着大眼晴善意地看着主人，用头颅轻轻地摩擦主人的身子，以示友好的回报。
当父亲步入高龄时，把承包地租赁给乡亲，为我家辛勤劳作了八年的老黄牛得另寻主人了。附近一家杀坊听说父亲卖牛，愿出二千元高价，父亲坚决不卖，却一千三百元卖给临村一户把牛当宝贝的人家，让老牛在新的家庭重操旧业，耕地劳作。
作为土生土长的农民后代，我非常尊重牛、敬佩牛、爱戴牛，它很普通，但它也很伟大，它无私奉献，默默无闻，却给人们创造了很大的财富；它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人们，不求回报，只要一堆干草和一个牛棚就满足了；它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奋力拼博的精神受到人们的赞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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