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村里的小组长来家里销售国库券,说有利息,还能摇奖。一番说辞后妈妈抹不开,加上手里确实有余钱,就买了六张。没想到开奖时候,妈妈真的中了三个奖。那时候有少数家境殷实的农户买了电视,几乎都是黑白的很小,在房子旁边立个木杆支着自己做的简易电视信号接收器,每天晚上美美的看着,能看上电视是那时候的大喜事呢。而妈妈中了十三等奖,是环宇牌16吋彩色电视。由于中奖率太低,一时在乡里都传开了,当时整个乡里就中了两个大奖,另一个是别的村子的。
很多村民来家里当稀罕景一样看这个没花钱就白得的彩色电视,更有人起哄让父母请客庆祝。这天宴请了几桌乡亲,等人们都散去,留下几个和妈妈来往紧密的大妈大神。收拾完饭桌后,坐在炕上拉家常,话越说越多。妈妈就说公公婆婆如何如何,自己如何如何。说老天有眼什么的说傻人傻福什么的,字字句句都像是被奴役的穷苦人翻身做了主人一样慷慨激昂。
我扫完地,抽空去爷爷屋。使劲推开门,发现奶奶正死死拉着爷爷,爷爷手里攥着杀猪刀一边喘息着一边吵嚷着太可恶了太可恶了,我去教训她!奶奶说还有孩子呢。我一下子愣在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切。爷爷发现我进来了,不做挣扎了。奶奶夺下刀。爷爷身体很差了,佝偻着身子走进屋里靠在炕沿边,咳嗽起来,脸色灰白色,胸口上下起伏。
我默默的进了屋,坐在炕上,双手抱着膝盖,低头看着脚丫。爷爷奶奶谁也没说话。只有妈妈高亢的控诉声音传过来,偶尔夹杂着咒骂。我胸口压上了巨大的石头,身上像套上沉重的枷锁。
这之后我神情更加恍惚,晚上闭上眼睛,一会看到爷爷把刀子插进妈妈身体里,我就站在一边看着,不哭不闹。一会又听到妈妈在那骂人,说老天不公说她傻。
我渐渐的不太去爷爷屋里,爷爷身体愈来愈差,也不太出门了。我也不和妈妈亲近,似乎从小到大我都没在妈妈身边待过。只有妈妈忙不过来让我干活时候,我去干活,她看不惯我干的慢或者干的不好不随她意或者我失手打碎了碗碟时候,她骂我的时候是唯一的母女交流。说是交流也是单方面的,因为我什么也不说,不认同不反抗。
初中毕业后我去了一所普通高中,我是最安静的一个学生。几乎一天不说话,晚上睡觉同宿舍的女孩都嚷着冷,我也不会说冷,只安静的蜷缩在单薄的被子里忍着。
有一天我做梦爸爸来接我,很清晰。醒过来后的几天都安静如常。直到有一天爸爸的同事来找我,让我第二天周六放学后回家。
我周末几乎不回家,常常自己一个人在学校宿舍呆着。不知道家里怎么了,很意外的让我回去。那天我走进家门,很安静,仿佛连鸟叫声狗叫声鸡鸭叫声都没有,整个院子死气沉沉。我看屋里妈妈没在,就去了爷爷屋里。爷爷常年铺在炕上的海绵垫子没有了,用来装粘痰的桶也没了,爷爷怎么了,哪去了?炕上有奶奶和几个姑姑坐着,她们告诉我爷爷走了。
我看着他曾经躺在那的位置,看着房梁上吊下来用来给他挂点滴的钩子空荡荡的在那垂着,看着爷爷常年呆着黑乎乎墙壁的小屋子,泪一点点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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