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同沥

作者: 宏石deng | 来源:发表于2019-09-30 22:22 被阅读0次

三、同沥

一大早,未及吃得早餐,方成一个人提了行李往同沥中学去,校园里静悄悄的。在这半山腰的位置却也有个好处,前后上下都是树,不用说空气相当的好。

当方成找到校长家的时候 ,校长还没起来。见有人来,有个妇人赶忙返身进屋去了。这时才见一个壮汉出来了,惺忪着双眼,短脖子,趿着拖鞋,操着很不熟练的普通话与方成说话。没有丝毫的客气,也无所谓反感,公事公办地说让方成暂时住到三楼的教室里去。

于是方成便上三楼去。却见那教室里堆了不少桌椅在一角,后门走廊上也有一些。地面到处都是厚厚的尘土,踩在上面竟留下很深的脚印,想来是一间杂物室。

方成正想着如何打扫一下,这时,却上来好几个女生,手里都拿了短短的扫把,其中一个还提了半桶水。估计她们是初三的学生,假期在补课的吧。她们怯怯地进来,怯怯地看看方成,只是不说话。

方成便问道:“扫地吗?”她们也不答,只管用眼看看,便扫了起来,顿时室一片尘土弥漫,方成于是走到外面阳台去。因为人多,一下子便扫完了。那群女生便下楼去了,只留下教室里一片弥漫的尘土味,还有地板上一片斑斓的水痕。

从此刻开始,方成的心就像这满室的尘埃一样,渐渐地在这山腰的简陋的学校落下了;又像似在空中飞翔了太久的小鸟,终于寻觅到了一块可得暂时休憩的园地,虽然并不是很美丽,但是自己选择的。

天气很闷热。原本想等周正过来同沥中学,然后一起到镇上买日用品的,也好洗刷这几日的尘垢。但过了很久,周正依然没来。于是,只好一个人去了。回来的时候,周正也没到。方成心想时间有的是,不如先去了解学校日常安排。于是,便去找先前认得的老乡去。

不久,正是吃午饭的时候了。听说食堂就在山脚下的公路边,那一间大的瓦房就是了。从高处望去,瓦房顶上的烟囱正冒着烟哩。食堂那窄窄的门,一些学生正在进进出出,远远的就能听到碗匙相碰的声音。

当方成走进食堂的时候 才知道里面的光线很暗。上面是黑黑的瓦,下边是黑黑的地板,黑黑的墙角有两张并拢的黑桌子,大概是用来放碗匙的。要不是听到里面有学生的说话声和洗碗声,方成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食堂里有一个赤着上身的人,估计是这里的师父。他个子不高,瘦瘦的,面色菜黄,背有点儿驼。他见方成进来,便说了一句话,可是方成听不懂。他径直向方成走过来,接过碗去挺麻利地帮方成打好饭菜。

方成看到菜里有两个没去壳的蛋,另外是一些空心菜,颜色暗得发黑,看样子炒得太过了。那师父先让方成把蛋去了壳,然后倒上些油。方成一时不知怎么办,只以为他们都习惯这样的吃法罢了,并没有表示自己不喜欢这样。

想阻拦却来不及了,只是由他去侍弄吧,吃不吃到底是自己的事。一些学生却很好奇地站在一边看热闹,有的人在嘻嘻地笑着。果然那些饭菜都难以下咽,并不敢认真地咀嚼,只是觉得每咽一口都有滞留在咽喉间的感觉,于是免不了多喝开水以为妥当。谁知那开水竟也有一股燋糊味羼和着,也是让人放不下心去。

正午时候,闷热难耐。才吃下饭去,身上早渐渐冒出汗来了,方成便走出室外站在廊上,这时却走上一个人来。方成想这已是顶楼了,堆放杂物的地方,灰尘是那样厚,应该很少有人上这里来的,这人到底是谁啊?上来做什么呢?那人只管到处瞧来瞧去的,最后瞧见方成一个人,竟直向方成走了过来,笑呵呵地与方成说话:“你是新来的老师?我刚听说来了老乡。”

不料他竟是岭北省口音,当时不由分说他便自我介绍起来。姓吴名常,也是岭北省人,来这里两年了。方成看他个子也是不高,面黑,充满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热情。虽说天气烦热,但他的上衣纽扣竟一粒不剩的扣得严实。额前的头发光亮而一丝不乱,怕是刚梳的吧!他一见方成就很自觉地担负了介绍同沥镇的使命,口若悬河地讲起了这学校的种种令人费解的情况,听得方成诧异不已。

现任校长姓莫,教数学的。每天上完课,莫校长就去了几步之遥的镇上,到镇上唯一间游戏机室打游戏,结果学生考出了平均分三十五分的成绩。原来的校长是一位和善的老头,没魄力,大家都不服他。

原因是他认为作为校长,只是管教师,让老师去管学生,而他不仅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于是学校风气一路下滑。教育办便撤了他的职,换上现在的“打机校长。”

据说这“打机校长”竟是个严重的排外派,凡是有点好处的事都不安排外地老师参加。上课就不必说,你再有能力也不给你带初三,甚至让你上副科。方成心想:看来我们的日子不会好过哇!既是这样,我得小心为妙,切不可落下了把柄惹火烧身啊!

也许是见方成听得若有所思的样子吧,也许他为自己的口才得意吧!吴常似乎更来了兴致。只见他从裤袋里捣出一个蓝色烟盒,倒过烟盒来,“啪啪”几声,拍出一支,咬在嘴上。慌忙中又把香烟递过方成面前,方成摆了摆手。

见方成不抽烟,他也不客气,便又掏出火柴来把烟点上,猛吸了两口,然后接着刚才的话头又继续了他的演说。滑稽之处他“嘿嘿”傻笑几声,气愤之时他咬牙切齿,激动的时候他涨红了黑黑的脸,夹着烟头的手一伸又一缩的在空中挥动。

方成真料不到初次见面,这人怎就那么多话呢?仿佛很久没人与他说过话似的,心中慌得急了,这次好不容易找到了有人倾听的机会,于是绝不轻易放过。或者是看在老乡的份上,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把这里的情形尽量详细介绍给方成。

——领导已是这样,老师当然好不了。他说起一位姓杨的老师,是外地来的,他不只是英语教得好,语文也教得不错。据说学生很喜欢他的课,他还跟一位学生学习方言,不出两个月即能用方言上课了。

“真是个语言天才啊!”吴常是这样赞叹道。然而不幸的是,学校却偏要把他调去里山中学去了,那边当然比不上同沥中学。“这不明摆着要整他?”吴常咬了咬牙道,义愤溢满在他的脸上。

这个杨却并不理外面事态,竟沉默寡言,整日只是闭门读书。在第二年离放假还有一个月时——吴常很感慨说道。杨炒了校长的鱿鱼,到深州一家公司做笔头翻译去了。“他教过的学生没有一个不说他好的。”吴常最后补充道。

吴常充满了无限义愤和崇敬的心情说着这个人的传奇故事。看得出这个杨一定是他十分崇拜的人物,至少是十分同情他的。他星沫子四射的那幅模样,言语间毫无顾忌的恶毒的粗话,这倒让方成惊愕不已:他毕竟也是一位老师啊!

——同沥镇的中学里有不少的外地教师,都来自外省的,竟不真诚团结,倒是拉帮结派,互相诋毁,彼此冷淡。

——至于说到管教学生,不能太严了。学生要进出教室随便他。管严了,学生如果走了,学校还要派人请回来,那时你就会挨批评了。学生学不学由他去吧,你也不能太认真了。只要自己上好了几节课就算了,其他的事别管那么多。总之,这是义务教育,不要那么认真。人人都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他的这些话让方成十分惊诧。听起来学校却是个是非之地了!?他不由心里问道:这是学校吗?还是菜市场买菜啊!让人更惊诧的有的老师和女生关系暧昧,有的教师之间竞互相暗中教唆学生捣乱课堂。

有一个本地教师教学生上课用粉笔丢吴常,吴常则教学生给那位教师取绰号。结果那位老师因不受本地老师欢迎,也调去里山了。后来,据说不久就离职走了。

吴常嘴不停地说了很多,同沥中学的情形便在方成脑海里逐渐拼成了。真料不到,一间乡镇中学竞会有如此优良的传统和惊天动地的事迹。

听得方成的心直往下沉,心里早是一片冰凉,这简直就是一团糟!而他们这些不远万里跑到这里来的年青人,却将要在这样的学校工作和生活。以后将会怎么样呢?方成真的想都不敢想啊!不过,所幸这只是听来的,真正的事实还要自己去看呢!

下午,周正才来。见到方成时,他脸色十分难看。刚来的些许喜色早已消失得荡然无存了,这几天里心中只有悲哀,并且逐渐加重。

他低着头,不怎么说话,只是不断叹气,很久才说:“不得了啊!”这几个字仿佛也费了他很大劲似的。之后他不再说话了,只有重重地叹气。

方成看了看他,他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这让方成猜见里山的情形当真不妙了,这似乎毁了他的心血。他那幅无助又无奈的模样,真让人担心!方成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和他一样没了话,默默地走着。

方成带他上三楼的杂物房——他的临时住处。周正见了,问道:“就住这儿?”

“暂时的。”

往后过了好久,周正终于告诉方成里山的情况。

“首先是住的差。我们那里是这样的:一间大房子——实际是教室——当然是瓦房的。隔作四间小房间,而那隔墙却不很高——只比人高一个头而已。只要站在凳子上,对面的房间可以一览无余。不得了!隔壁住的是同性还好,如果是异性那可怎么行呢?住家就更不好啦!哎呀!不得了!”他边说边用力地搔着头发,仿佛要搔去什么似的,时而不停地摇头,时而又不由自主地苦笑。

“吃的或许比同沥中学便宜些,每月大概一百二十元。学校有人种小菜,小菜不用钱,这倒是比同沥稍微好些。”

“这边每月一百五十元,吃得也不怎么样啊!”

“对学生不能太严了,学生在上课时外出就让他去,不要管。”

“又是这样说的。唉!不得了啊!这都成什么学校啊?”

“大家都说这是义务教育,是这样的。”

“真是搞不明白啊!这里的学生怎么这样娇气呢?”

周正还说从里山到同沥挺远的,要翻一座很高的山。他从一点开始动身,快到五点才到达。一路上走来没点精神,走得好辛苦!也就走得很慢。

后来,方成带他去老乡那里坐坐,他又重复说起里山的诸多不得了,那老乡也只有“那边是差很多”作回答,仍然是不惊不奇的,少不得让人有些许疑虑。

来到曲南似乎很久了,一直没有落脚之地。方成总觉得有好多的事在等待一个平静的时刻,好让连日来疲惫的心身得到休憩,让那些纷繁无绪的俗务得到梳理。何时拥有一片小天地自然是最首要的了。

两天了,方成终于有了自己的房间,心里感到十分欣喜。

昨天,三楼的大房间里,又来了一位语文老师。却见他个子不高,长着瘦狭的脸,两眼老是不停地闪着,仿佛进了沙子一般。那身手的架式也很怪,似乎随时准备着要投篮的样子,大概是个篮球爱好者吧!

据说是连平人,自称是始庆师专毕业的,但普通话却说不上来,听起来总是一头雾水,听方成说也同样困难。当听说方成是外地人的时候,神情由恭谦一下子变得傲慢起来了,这让方成很不舒服。因为交流的困难,又因刚刚那神情的陡变,面色的排斥,所以并没说上几句,大家就下楼去了。

但今天却听说他搬去了上面的教师楼去了。原以为上边没房住了,不想是留给本地人的。

方成的房间就在操场与食堂之间的斜坡上,这里整一条都是低矮的瓦房。加上方成,这里共住了六位教师,方成的房间在正中最小的一间。

经吴常的介绍,才知道一边住的是两位本地教师。一位是老教师高潜,据说高老师执教二十多年了,德高望重。本来教育办有意让他做校长,但他不愿意,只是一直带着初三的语文。本来学校教师楼上边分有一套房的,但他自己要求住下边来的。

课余时候,他却乐意与妻子在田间劳动。他待人和蔼可亲,每天有好多的学生来他这里坐着谈心的,不过大家都尊称他为“高师”。他的住房虽说大一点,但也是卧室和客厅共一间的。

倘是来多几个人,还是要坐在门口的廊檐下,于是常备了好几张竹椅在门口。住处的左边是搭建的简易厨房。方成记得第一次到食堂去打饭,见到高师的住处这么多的学生,还误以为他这里就是食堂呢!

另一位是数学老师莫老师,他家在离这学校不远山脚下,在学校就可以看得见的。只因家中贫穷,不太说话——用吴常的话说,别的老师看不起他,似乎也就低人一等了,所以只能沦为和他们相等的待遇了。

另一边是三位外地老师,包括教物理的吴常,有教化学的许伟,还有教数学的胡非。虽说也是老乡,但还不怎么熟。从吴常的话里可知道他并不屑说起,每次言及也是很鄙夷的神情。

方成的房间自然是他们拣剩的,是最小的一间,估计恰好放得下一桌一床吧。虽说房间并不大,然而方成却没有埋怨,只是很遗憾房间太旧了,担心它不定在某个风雨之夜就会坍塌。

刚开门,一股浓重潮湿的霉味便迎面扑来,粘湿湿的让人很不舒服,看来很久没人迈进这个门吧。墙角处稍凹进去,成了一条小槽,小槽光溜溜的,看来老鼠霸占这里很久了。

黑黑的泥地板仿佛落了一层薄霜,凹凸不平,还要向门口边稍微倾斜。前后各有一小窗,后窗很小,是几根木条钉成的,很是单薄。碰一碰,竟有些摇晃。所幸与窗配用的还有一块木板,可作窗门用,那窗还是可以封住的。

从窗口看去,只见那潮湿的黄泥和草丛就在窗口边。方成最担心生性灵活的蛇不定那个时候成为这里的不速之客,于是决定还是先把这后窗封死为要,免了日后要受到惊吓。

四壁倒也白净,只是有不少地方早已剥落,凹凹凸凸的很不平整。往上有好几根横梁在半空,梁上绕了不少的蜘蛛网,可见这里很久没有住客了。再往上就是青瓦了,当中也有与他人房里相同的两块玻璃瓦,透着白生生的亮光。

“唉,总是把这么差的房子给外地老师住!”站在门口的吴常伸着头向里面瞧了瞧,很不满地说。“这房子也是人住的?”

“你怎么说话的?”方成停下扫除,抬头责怪道。

“说错话了。”吴常笑道。

“太小了!太差了!简直惨不忍睹啊!”还在门外的周正扇着手无力地说。

“这已经很不错了!”方成说。

“你很容易满足嘛!”周正困惑地望着方成说。

“老方,你很容易满足啊!”吴常笑道。“这样的房子你还说不错?”

“知足常乐。”周正叨念着。

“知足常乐!”吴常也唱道。

“这你就不明白了。我现在住差房子,往后住的肯定是越来越好的。差的住得,好的更加住得嘛!再说这个时候,我们第一是忍耐,第二是发展专业水平,第三是锻炼好身体。”方成很认真地说。

他俩奇怪地看着方成,仿佛不认识他似的,不语。过了一会儿,周正说:“唉,我的房子比你的还要差啊!至少你这是独立的一间,我那里就像似一条大巷子啊!你什么时候过去看看吧!”

“那肯定是要去看看的。”方成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喂,吴老师,我们住这里的到哪去洗澡啊?”

吴常却笑着指指房门的廊下,方成甚是疑惑。吴常方才慢条斯理说道:“天热在走廊下洗,天冷到饭堂,不过要自己烧水。”

“不是吧?!洗露天澡啊!不太方便吧?”周正摇了摇头道。

“等学生上课了,没人再洗啰!”

方成心想:好在自己不管冷热天都是洗冷水澡,习惯了。要不确实是太不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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