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把终身做酒钱

作者: 梧桐间 | 来源:发表于2018-08-27 23:05 被阅读54次

“你勿要这样,我喝就是,喝就是。”那人一脸局促,耳朵红得像是点了朱,猛地端起一只青瓷小杯仰头灌下,呛得咳出了声,恨不能躲执壶的女子躲到桌下。在一桌子推杯换盏,曲意逢迎之间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楚连歌看得有趣,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却是想不起这个地方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个人。他对着不远处的小二勾了勾手指,指着那楼下的人问到:“这小子是谁?我怎的未曾见过?”

小二被楚连歌的笑容晃了眼。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着大当家,竟比传说中还要绝色,只着一袭朱红描金软缎袍斜斜地往那柱子上一靠,就像是集了这世间万般光彩。

小二心中赞叹,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生怕开罪了他。眼前这位主,手段可是比他的皮囊更令人惊叹,年纪轻轻就是此地商户的一方霸主。

他连忙答应到:“那是当今丞相公子,据说丞相嫌弃他被他娘保护的太好,赶出家门体察民情来了。”

“哦?确实不错,看着身娇体软的。”楚连歌嗤笑一声。

小二一惊,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话怎么都不像是夸奖一个男子。再看那丞相公子,却又真真是肌肤若雪,发如墨鸦,腰窄腿长,细细弱弱的,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好酒好菜招待着,就说这顿饭我请了。”小二愣神的功夫,楚连歌已经走远了,只留下一个让人忍不住生出万千绮梦的背影。

“不要钱?不,不行!”慕凡双颊酡红,眼神迷离,在别人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大着舌头拒绝,“我这次来是体察民情的,怎能白吃白喝?这不合规矩。给钱,必须给钱。”边说着,一把扯下了颈间的玉佩。

掌柜的一阵牙疼,这小崽子,如此不买账,竟敢驳东家面子,真真是活腻了啊。

怎么着他也是朝廷来的人,东家此举怕是有几分结交的意思。经商走江湖的,谁还没点儿黑料,连顿饭都不让请,可是要下死手?

只是他哪里知道,那楚连歌肯请他吃饭,不过是看那小子有趣罢了。有本事把家业做得如此之大,又何惧只一个公子虚名的毛头小子。

而那慕凡给钱也不过是时时记得母亲教诲,身为丞相之子,当为世家公子表率,行端坐正,又怎能因着出访的由头让他人破费,这不是贪污吗?

掌柜的自己吓自己,连夜把玉佩递到了楚连歌面前,一一俱陈。

楚连歌把玩着晶莹剔透的玉饰笑得开怀。若他没看错的话,这可是玉器里数一数二的朗乾坤,佩戴者可消灾厄,长福瑞,益寿延年。这傻小子,喝了多少酒竟把这物什当成了酒钱。

三日,比他估计的还早了些。楚连歌支着下巴,眼睛似睁非睁地觑着坐在下首,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的青衣公子,懒洋洋地开了口:“慕公子可真会说笑,这给出去的东西怎的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实在太不世家公子了,慕凡心有戚戚然,硬着头皮开口:“实在是在下的不是,寻常物件但也罢了,只是这玉佩是当年家父赠与家母的定情信物,意义非凡,还要留给未来娘子。万望公子海涵,有什么需要慕某做的,慕某定当在所不辞。”

“原来是这样,强留倒是楚某人的不是了。只是我这个人,顽劣惯了,见识过名山大川,品尝过山珍海味,却独独没过过那当官的瘾。你看这样如何,允我这几日与你一道体察民情,待你回京之日,我便将这玉佩双手奉上,何如?”

看着笑盈盈的楚连歌,慕凡自然爽快地答应,这本非难事,况且有如此佳人相伴,倒是他求之不得了。

开始几天,慕凡过得倒是不错,这楚大公子不紧皮相生得好,内里也是一顶一的讨人喜欢。从下里巴人到阳春白雪,从山间雨露到庙堂天下,没有聊不来的话题,既风趣又风流,比京城里那些公子哥不知有趣了多少。

每每都是聊至深夜又巴不得卯日星君早早当值,恨不能夜夜不休。

如此过了些时日,慕凡有些招不住了,这楚公子千般万般好,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过得太过精致,非锦绣不穿,非珍馐不食。

原本这倒也没什么,那样美好的人儿倒也当的,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玉佩的缘故,慕凡总是在充当养楚大少的角色,自觉包揽了巡查期间他的一切吃穿用度。

可他本就是为体验生活而来,小金库又不充盈,这么养下去着实有些力不从心。

得想个法子才是,要不以后日子可怎么过,总不能让楚楚补贴家用。想法一出先把自己惊了个跟头,什么跟什么,那是楚连歌,又不是小娘子。

后来他又想,那可是楚连歌啊,世间独一无二的楚连歌,而且,玉佩可是在他那里呢!

楚连歌最近有些莫名其妙,慕凡好像在躲着自己,眼神不太对。

他承认,自己一开始确实居心不良,闲得无聊,想看看这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小公子如何在这鱼龙混杂的江湖出糗。也承认,自己喜欢美人,不分男女那种,而他也是自己的菜。

但是自己好像也没表现出什么?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这点道行还是有的。

过得太糙,配不上他?那也不能,他可是非锦绣不穿,非珍馐不食的。又难道是因为花销太大,他心疼了?

自己虽然每每安排妥帖,这家伙却偏偏一意孤行地承担起所有开支,久而久之,他倒是享受起了这种被“包养”的日子,乐在其中。

简直岂有此理,楚连歌越想越气,老子可以给得起百里红妆,区区几餐饭,还张罗不起了不成?

还不对,楚连歌心头的怒火咯噔一下子断了,百里红妆?他?楚大公子心尖儿有些痒。

人也真是奇怪,没那意思的时候吧,同食同寝也没什么所谓,一旦有了那意思,却连呼吸都像是引诱。

听着慕凡咔嚓咔嚓咬芹菜的声音,楚连歌碗里一块红烧肉戳成了泥。

他对吃饭原本要求也没那么高,唯独贪慕一家人围坐桌前那股热乎劲儿。可他却是无福消受的,幼年丧母,少年丧父,小小的一只撑起一个大家。每每看到家仆一家人欢欢喜喜围坐桌前吃饭别提多羡慕了。

久而久之,对饭食也越来越挑剔,好像是食物精致一些就能带给他一丝温暖似的。

此刻,慕凡坐在他的对面,阳光透过窗棂洒了满身,给那月白勾银丝的身影镀上一层暖烘烘的光晕。

纤长的手指擒着一双木筷,时不时的往嘴里送一送,明明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却给人看出了满满的食欲。

楚连歌整个灵魂都懒洋洋起来,心头的那份骚动越来越真实。

“你总看着我作甚?”慕凡察觉到他的目光停下了筷子。

楚连歌被抓了包,一时有些恼怒:“这破芹菜有什么好吃的?你怎的吃得那么香?”

慕凡笑的温润:“很好吃的,脆生生的,不信你尝尝。”别说着边给楚连歌碗里夹了一筷子。

楚连歌愣愣的,在他的印象里,好像只有侍女给他夹过菜,这种感觉有些新奇。

慕凡见他更呆了,忍不住问道:“又怎么了?”

“没事,”楚连歌心中忽如朔风破月,“我只是在想,以后谁会这么有福气嫁给你?人生得端正,还又温柔又体贴的。”

慕凡捏筷子的手紧了紧,拨了几下菜又放了下来:“谁知道呢。”

“要不我嫁你吧,你嫁给我也行。”楚连歌玩笑似的说道,眸子里藏着别人看不见的认真。

“别胡闹!”慕凡脸颊红了红,轻声斥道,“哪有男子嫁人的。”说到最后尾音带了一丝沙哑。

“不嫁,娶也行啊。”楚连歌小声嘀咕,若有所思地咬了口菜。

丞相公子,比他这个没爹没娘的可怜虫难当得多吧。楚连歌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有些真真切切的东西堵在那里,无法疏解。

多年后,楚连歌拥着慕凡坐在窗边看雪的时候还忍不住得瑟:“看小爷多疼你,我这么个看上的东西都势在必得的性子,到了你这儿竟然会因为怕你难做而委屈自己。”

慕凡笑得一脸宠溺:“是是是,承蒙公子错爱了,在下还你这一生一世如何?”

楚连歌一脸傲娇地抬起下巴:“那哪行?要生生世世才可以!”

慕凡要走了,走就走吧!楚连歌,不就目送百里,大醉几日罢了。再醒来,依旧是那个风流潇洒的翩翩公子。

慕凡,大抵还是那个慕凡吧。

慕家出事了。

楚连歌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所谓伴君如伴虎,慕丞相朝堂上得罪了当今圣上,被一怒之下下了狱。

本也没什么严重的,牢里吃几天苦,罚几年俸禄就出来了。可偏偏隔天就涌出一批又一批弹劾丞相的奏章。

卖官鬻爵,收受贿赂,徇私枉法,甚至还牵扯到了人命。

圣上自然不能姑息,慕府举家上下锒铛入狱,听候发落,慕府气数似尽。

杯中的酒洒了大半,楚连歌脑海中蓦然出现了那张冰肌玉骨,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心中隐隐作痛,从小锦衣玉食的他可受得那牢中凄苦?

看着狱卒身后那一贯浓墨重彩的身影,慕凡一下子站了起来,刺眼的囚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更显清瘦。

只是那张脸上却不见凄苦,满满的都是重遇故人的欢欣:“你来啦?”那样子,就好像两人仍在一起巡游的时候,早上起床,楚连歌去叫他吃早饭。

“来了。”楚连歌连日赶路,早已忘了什么叫精细,锦衣上还挂着些许草屑,唇上起了细细的皮,轻蹙着眉头,满脸藏不住的忧色。

嘴巴确是不饶人:“早说让你嫁我了,成了我楚家人,说不定就免了这牢狱之灾。”

慕凡脸上一红,悄悄看了眼狱卒。那狱卒却没事儿人似的走到了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想来楚连歌早已打点过了。

“你又要胡说,放着那么多美娇娘不理睬,偏生要逗我一个阶下囚,楚连歌,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他又想转移话题,楚连歌却不愿放过他:“慕凡,你为何不愿相信我?以往,你是高高在上的丞相公子,我不愿拉你入泥淖。可如今你身陷囹圄,前途未卜,我若是还不把话说清楚,倒是我都不是了。慕凡,我对你心有欢喜,不是知己好友那种欢喜,却是想和你生生世世的那种欢喜。想每天与你同床共枕,想每天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我这样说你可明白?你若是还不明白,那我,我……”

一贯舌灿莲花的楚连歌一时间舌头打了结,看着目瞪口呆的慕凡心下无名火起,冲着肖想了不知多久的唇重重吻了下去,毫无章法可言。

乍一接触到那柔软的唇瓣,楚连歌心中乱糟糟的情绪一齐冒了出来,担忧,焦虑,胆怯,小心翼翼,可望不可得。

楚连歌不敢去看慕凡的眼睛,做到这一步,怕是自己苦心经营了那么久的知己形象要覆灭了吧。可那怎么办呢,慕凡那一身囚衣,真的刺激到了他,贬为庶人也好,发配边疆也罢,总也有相见的时候,可如果,如果是处斩呢?

乱七八糟的情绪把精明睿智的楚大公子冲击的体无完肤,越发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道。

“嘶”,慕凡倒抽一口凉气,“楚连歌,你咬死我了。”

“我,”楚连歌慌忙退开,盯着对方红肿不堪,隐隐沁出些血珠的红唇有些无措。

“你走吧!”慕凡转过身,“回去好好休息。”

楚连歌的袖子被抓出一片褶皱。

慕凡手指碰了碰被肆虐过的嘴巴,几分恼怒,几分惊喜,几分得偿所愿:“下次能不能别乱咬人,疼着呢。”

???楚连歌一贯有些妖冶的眼睛眨了眨,几丝茫然,几丝小心翼翼:“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慕凡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刚刚还说对我心生欢喜,这一眨眼的功夫,你就想赖账不成?两情相悦的人在一起,不应该只是像刚才那样咬一次吧?楚大公子,你这可就有些凉薄了啊。”

慕凡仍是那清清淡淡的模样,说的话却如惊雷,震得楚连歌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一把将对方捞进怀里,像是要嵌入骨髓般:“你,竟然也一样吗?”

慕凡回抱住楚连歌精瘦的腰身,眼角眉梢尽是笑意:“你只知你的想法,却不知我的心思。回京那天,我一整天才走了十里不到,就盼着你能来送我一送。如果你来了,我定要告诉你我的心意。可你却不曾现身,听说醉在了温柔乡,我就想着,这份本不该有的心思也该断了。结果你却在这个时候巴巴地赶了过来。”

楚连歌冤枉,醉是醉了,却是不想当面送某人离开罢了。

“我会救你出去!”楚连歌紧了紧怀里的身体,语气坚定。

“不用,”慕凡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倒不像是自己在坐牢,“我相信父亲,也相信圣上,他们一个是贤臣,一个是明君,不会有事的。”

楚连歌叹了口气,想起初见时那如白纸般,不染污垢的他,自己怕就是被那份干净吸引了吧。嘴上不说,脑子里却把所有能为他脱罪的可能梳理了个遍,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后来啊,慕家还是那个慕家,那场牢狱之祸不过是帝王和丞相下的一盘棋,目的就是引出潜藏朝堂多年的乱臣贼子。

慕少爷却不是那个慕少爷了,被他爹不顾形象地拿着擀面杖追打了半个京城,碰上个拉架的红衣公子,还把人家面如冠玉的公子揍了个鼻青脸肿。

更怪的是那公子竟然不躲不避,生生挨了一顿棒子。

老头子讨了个没趣,气哼哼地扔下棍子扭头就走:“滚滚滚,被抛弃了也别哭鼻子。”

半夜里,老头子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跟夫人商量:“你说咱到底是该下聘啊还是该准备嫁妆啊?”

夫人瞪了他一眼:“当然是下聘,孙子是指望不上了,总不能让我连儿媳也没有吧。再说了,小楚家里又没其他人了,搬过来一起住多好。”

老头子点了点头:“这倒是,咱家臭小子倒是有福气,遇上这么个重情重义的人。别扭是别扭了点儿,可你是不知道,在牢里那段日子,那俩人,我都羡慕。”

“嗯。”夫人困得睁不开眼,背过身去,留老头子一个人自言自语,睡着之前心里还想着提前给儿媳妇攒的礼物怕是要换一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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